十二、劫3

绝大多数的鱼在这个季节都游到更加温暖的深水区了。风浪、涌浪放假般不见了踪影，也不见鱼的游动。但海藻却是不长脚的，海猫岛一带冬天背风，相对风浪较小，因而海藻不易被风浪卷走。各色海草和海藻像陆地的树木、灌木、草一样层次分明地在各自的空间里接纳着阳光的爱抚。

从高处透过清澈的海水俯视美丽的海底世界，林海又找到了久违的“飞”的感觉。这是一种若非身临其境根本无法言喻的感受。

在潜水器具还不先进的年代，水性好的林滨即便光腚碰海每次也都是满载而归。有一次，采到的海参太多没办法带走，林滨只好在海边把海参全部去了肠子才带回家。再后来，随着潜水器材越来越先进，潜水员可以在海碰子裸身可望而不可即的几十米深海区轻而易举地呆上个把小时。据最早的潜水员说，刚到深海，被震惊得浑身发抖。海底密密麻麻的海参个个胳膊粗细，而手掌大的鲍鱼更是俯拾皆是。但没用几年，这种景象便不复存在了。这就好像森林，当你只有斧头的时候，砍些小树枝也就够做烧柴了，可是当你手里有把电锯，想的一定是把参天大树撂倒。

虽然作为海区承包者，林滨知道适当采捕更具长远效益，但这之前每到年末，在没有明确下一年的海区是谁的之前，承包者都会以扫荡的方式把海参儿子、海参孙子全部捞上来，以至于海参无法持续繁衍，种群数量和质量都在下降。但是现在，至少五年内不会再发生这样的情况了。

说是捞海参，林滨更多的是想看一看海下的情况，想看看往常这个时节早被扫荡得干干净净的海底，在今年采大留小的情况下海参长得怎么样了。

海底的情况比林滨想象的要好得多，密密麻麻地静卧在沙地上的规格以上海参的比例明显增多。海猫岛海域是天然的优质辽参栖息地，这里具备海参繁衍生息的几大必需硬件：礁石、海藻、沙地。这看似偶然的因素，恰恰反映了海参的生活习性。有沙地，海参就有了吃的，因为海参吃的就是沙子；而海带之类的藻类是必需的，因为，这样天然环境下的沙子里的有机物质含量才高——海参吃的虽然是沙子，吸收的却是沙子里的有机物质；而礁石则利于海参夏眠时躲避天敌。

现在，海参最大的天敌——人类，把它当宝贝一样保护起来，它们有什么理由不家丁兴旺呢？看到眼前的这一切，林滨不禁兴奋地转身向林海打了个“OK”的手势，林海也开心地笑了一下，呼噜噜冒出一长串气泡。

随手捡拾了一些个大体肥的海参，粗壮的海参握在手里富有弹性，只有上品的野生海参才会有这样的手感。林海指指一块石板，示意林滨注意，翻开石板，上面附着着些短刺海胆，这些都是哥俩儿最爱吃的小海鲜。但林海并没罢休，而是拿起钩子向沙子里一刨，一只硕大的螃蟹张牙舞爪地从沙子里翻了出来。螃蟹冬天趴在沙子里保暖，但是这样的小伎俩岂能逃过林海这样经验丰富的猎人的眼睛。

林滨竖起大拇指表示赞许，自己也不甘示弱，手势一打，来到一处礁石的缝隙前向林海招手，只见礁石的缝隙里密密麻麻聚满了海螺，不由得得意地笑了起来，嘴角随之冒出一长串气泡。

没多少功夫，兜子里装了不少海螺、螃蟹、海参，林滨还想捉点鲍鱼。这个季节的鲍鱼都到深水区趴窝子了。林滨知道，在海猫岛尖端的鹰嘴石下有个深窝子，那是一个天然的深坑，每到冬天鲍鱼们就会跑到水温相对较高的那里趴窝子。潜水员把那里叫做“鲍鱼坑”。

有一个顺口溜：“林家村，海鲜好；海鲜好，海猫岛；海猫岛，鲍鱼坑。”

林滨向林海打个手势，自己率先游了过去。随着潜水深度增加，林海有点胸口被压扁的感觉。毕竟很久没有下水了，身体需要调整一下。好在底子深，身体很快就适应了海水的压力。兄弟二人沿着一块黢黑陡立的礁石下潜，逐渐黑暗的海水里，两个蛙人缓慢地倒立下游，在这个寂静的、一切声波消逝的空间里，有一种浓重的与世隔绝的味道。略显诡异的深水空间，在一般人看来似乎非常恐怖，好像鲨鱼、怪兽无处不在，不知何时就会突然闪现在你的面前。而在这里，人，无疑是一个弱势群体，是不堪承受大型海洋掠食者攻击的。但在探险家的眼里，这里无疑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仙境——深邃、幽静、神秘。

终于潜到海底，洁净的沙地一尘不染，脚蹼扫过去，也只是扬起一团淡淡的浮砂，稍息落下，又恢复了固有的沉寂。只有在这样纯净的海水里，鲍鱼才会兴旺地繁衍生息。它们是一种对海水纯净度要求极高的生物。时光、海水，在这里似乎凝固了，貌似没有些许的生气。但林滨、林海知道这个无声的海底世界里蕴藏着多么丰富的生物宝藏。林滨侧身探头向一块礁石的缝里看了看，随即兴奋地对林海招招手，林海随之探身看去，只见礁石缝隙里附着着成片的鲍鱼，但规格普遍不高。这些个宝贝们静静地卧在那里，像是酣睡中的金娃娃。

看到这些憨态可掬的宝贝，兄弟俩相互一视，竖起了拇指。

鲍鱼虽然数量很多，但上规格的太少了。林海只拣三五个巴掌大的鲍鱼用刀尖轻轻一翘，鲍鱼随之脱离了礁石体。捕捉鲍鱼一个在快、一个在巧，要在它还没有惊觉前将其撬下，否则受到惊吓它会迅速钻进礁石缝隙最里面，鲍壳紧紧吸附在礁石上，任凭你把它打碎砸烂都不会出来。

眼瞅着猎获颇丰，兄弟二人感觉甚是满意，互相打个手势慢慢上浮，避免速度太快导致潜水病发生。

这本来该是愉快的一天，但不期而至的灾难，却使得这一天成为了兄弟二人的命运，甚至整个海猫岛的命运的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