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大鸟2

“哇！好漂亮的海啊！大海，我从来不知道在高处看海会有这样的效果，好像九寨沟的五花海，但却比五花海大得多！”

“从高处看海没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从这个高处看这片海。”林海很自信地淡淡地笑了笑。

韩雪看着这片不带有一丝工业痕迹、近乎原生态的美景，不禁兴奋地跳了起来、尖叫起来，而林海自顾拿起照相机咔嚓、咔嚓照个不停。这里本来就是海鸟的世界，是他们的王土。海鸥纷纷“嗷欧、嗷欧”地叫起来以示抗议。这一刻，毫无疑问人类才是这里的异类。

林海打趣韩雪：“注意点，你现在到了外国了，你才是老外，要遵守海猫国的法律，不许大呼小叫！”

韩雪才不管呢，依然兴奋地跳着、叫着来抒发自己的情怀。她当然有足够的理由亢奋了，第一次近距离来到这个鸟的天堂，又看到这样的绝世美景，谁又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呢？

林海不由感慨道：“你可真命好，赶上这么好的天气，要知道但凡有一点风或者雾，今天很多东西你都看不到的。”

这么一说，韩雪反倒不干了：“还命好，那个大鸟呢，大白鸟呢？怎么没看到。好啊，一定是你拿假照片来糊弄我。”

林海无奈：“这本来就是一种很少见的鸟，我也不是总能看到它的，也是偶尔才会看到，还大多是在山下往上看到的。我估计，它们有可能是出去觅食了，也可能是去南方旅游了没回来，也可能……”

“也可能什么？快说！”

“也可能是被吃绝种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老实交待，那个叫什么‘海奇子’的鸟是不是也被你们吃没了？！”

“我也不知道，那时我还小，什么也不知道。”

“鸟多可怜啊，它们虽然有翅膀，哪里都可以飞到，可是只有在这样一个偏僻又偏僻的地方才有个安身之地。”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连这样的安身之地都快没有了。”

二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山下突然传来了阵阵喧闹的声响。放眼望去，山下走上来三个人，看起来像是旅游的。其中一名大腹便便、满脸横丝肉的看起来是头儿，咋咋呼呼地走在前面，紧随其后的是一名穿着短裙的妖媚女子，嗲声嗲气地抱怨着山路难行，走在最后的小伙子看起来像是司机。

一行人来到山顶，大口喘着粗气。本来美若仙境的海猫岛被这几个人一衬托，犹如一幅淡雅的水墨丹青，横空被涂上一朵艳俗的大红花。

看到嘈杂的鸟群，横丝肉一边抹着汗，一边扯着嗓子大喊：“这么多海鸟啊，可惜没有猎枪，要不打几只烤着吃味道肯定不错。”

看到海猫在孵卵，横丝肉更加亢奋起来，拉着灌木丛慢慢委着身子向下滑去。

“小心摔下去可没人救你！”见此情形林海大声发出警告。这里山形陡峭，而且岩石常年风化早已变得酥松了，稍不小心就会掉下悬崖。早年闹饥荒，有人采海猫蛋摔死的事情老人至今时常提起。

“小子呃，放心吧，我采海猫蛋那会儿还没有你呐！”横丝肉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手脚并用自顾向海猫的繁衍地溜去。林海无奈，只能眼睁睁任由眼前这一切的发生。

“哎哟，老公，你悠着点，小心别磕着了。”

“恶心死了，听见没，那个女的叫他老公，我还以为是爷俩呢！”韩雪拽拽林海的衣角耳语道。

海猫被这位不速之客惊扰乍起，围着横丝肉不断地翻飞、尖声嘶鸣，胆大些的甚至俯冲下来啄咬横丝肉。但是这样一种弱小的动物又能奈他如何呢？横丝肉终于抓起了第一巢鸟蛋，对上面的人狂呼起来：“我拿到了，今晚我要吃海猫蛋啦，蛋清透明的海猫蛋啊！”并随手摘下帽子把鸟蛋放进去，不一会儿就装了满满一帽子海猫蛋。海猫们声嘶力竭地嘶鸣着，一时海猫岛如同炸开的锅一样沸腾起来了。林海看着这场景心如刀割，可是他又有什么权力出面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呢？这种行为虽然可以受到舆论和良心的谴责，但却不在法理范畴。何况，即便在法理范畴，自己也不是执法者。

“咱们走吧，看到这个小丑我恶心。”林海拉起韩雪欲转身离去。林海小时候也和伙伴儿采过海猫蛋，但那只是出于好奇偶尔采几只“研究研究”，却不似横丝肉这般贪婪无度。

横丝肉小心翼翼地一手拿着海猫蛋一边向上攀爬。但是三只脚的横丝肉总是没有四只脚的灵活。突然，他脚下一滑，肥硕的身躯呼啦一下向山下滑去，而海猫蛋也碎了一地。

横丝肉的惨叫声和他的同伴的惊叫声震动了整个海猫岛，而海猫们也发出了异常尖锐的鸣叫，不知道是出于惊恐还是兴奋。

横丝肉本能地顺手扯住了一棵灌木，但肥硕的身躯和巨大的惯性拉得灌木丛一斜，险些连根拔起。横丝肉另一只手又抓住了一棵灌木，但两条腿已然悬在半空没了着力点。妖艳女子踩着高跷似的高跟鞋跺脚乱叫，没了主意，西装革履的年轻司机明显是城里人，一时左踩右蹦找不到下脚点。

林海知道，此时下去救人，无异于从正面下水救一个不会游泳的落水者。落难者会本能地在危难时一把薅住救生的人，松手后身躯下滑，巨大的势能会把救生的人一起拉下去。林海把相机交给韩雪嘱咐她哪里也不要去，转身向山下跑去。下得山来拿起船用缆绳向山顶狂奔。林海把铁锚顺手卡在山顶岩石上，一边喊其他人拉住缆绳，抬手将绳索另一头向山下甩去。

横丝肉的手力已快用尽，但是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倾尽全力一把抓住了绳索死死不放，几个人喊着口号将横丝肉肥大的身躯慢慢拉起。当横丝肉半悬空的身躯彻底匍匐在陡峭的山坡上，林海纵身跳下去，慢慢**爬到横丝肉的身边，扯起绳子的尾端缠住他的腰。这时耗尽全力的横丝肉死猪一般瘫在地上。林海又爬上去把绳子的另一端牢牢地绑在一棵松树上。山上的几个人连惊带吓加上体力消耗巨大，这时突然像泄了气的气球般瘫了下来。过了半晌，横丝肉自己慢慢起身爬了上来。

稍微定定神，横丝肉抬手给了司机一耳光：“养你他妈的还不如养条狗有用。”

“干什么打我弟弟啊，他怎么你了，还不是你非寻死一样要吃那个倒霉的海猫蛋，他是个孩子懂什么呀！”妖艳女子脸上汗渍和泪渍将一张本来京剧脸谱般雪白的大粉脸划出一道道沟壑般的痕迹，方才还像是要夹死谁的一忽闪一忽闪的长睫毛周边居然淌下黑水了。

“油料质量不好，画布返潮。”林海侧头对韩雪耳语一句，韩雪不由得扑哧一下笑出声了。

横丝肉转过身，突然扑通一下跪在林海的脚下：“兄弟，我这条命是你给的，说吧，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别的不敢说，钱，你说个数，十万、一百万，您开个口，我老张绝不皱一下眉头。”

林海很想抬起脚狠狠踢他一脚，却觉得没劲；想骂他又觉得无聊，一时看着这只爬到脚背上的癞蛤蟆竟然无语了，拉起韩雪转身向山下走去。这时横丝肉一伙雇佣的老船东懵懵懂懂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林海抬眼望去，自己解开缆绳的船已经漾出去很远了。于是对老船东说：“大爷，麻烦您把我们送上船好吗？”

老船东满口应承着，将林海、韩雪送上船。林海开着自己的船向岸边驶去。回头看，横丝肉一伙也已下得山来了。

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林海和韩雪兴致全无，变得沉默不语。

突然，韩雪看到几只剪影般的大鸟的身影向海猫岛飞去，它们羽翼的末端被夕阳镀上了一层淡薄的金黄的光晕，翩翩飞舞的身姿优雅从容，一时叫人想起了在淙淙流水般的古筝曲中闲庭信步的雅士。

“快看，大海，你的大鸟，你的大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