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独狼

黄毛的毛不再是黄色的了，焗油真的是一项很好的易容术；黄毛的毛也不再是蓬乱、披散的了，短发使他显得比以前精神了许多。

半年的逃亡生涯，黄毛无时不生活在焦虑、紧张中。

打小起，黄毛就觉得周围的人一直把他当作异类，不绝于耳的“杂种”的称谓使得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丢弃的小狗。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只流浪的小狗在成年之后会变成一条恶狼。

或许狼与狗的区别就在于狼是在仇恨和孤独的土壤上长大的？

黄毛凭借着健硕的身体和野狼一样富有攻击性的性格赢得了一干小混混的尊重。这一群混子依仗着出众的体力到处盗捕海参，并且最终暗地里不知道凭借着什么样的手段取得了本属于集体所有的林家村潜水队的承包权。

金钱和手下的敬畏让黄毛感觉很是受用。他就像一只头狼一样守护着自己的领土和财富，容不得他人一丝的侵犯。在他的心里，海猫岛就是他的，现在是，将来是，即便死了那也是他留下的。

实际上若非黄毛伤人致残，或许今天他还会是海猫岛的主人。虽然说海区承包者只是承包海珍品，可是黄毛容不得任何人靠近自己的海区、拣拾任何海产品，即便一颗海草都不可以。

一般来说海猫岛的居民畏惧黄毛的霸道也不大敢去他的海区，只要黄毛吆喝一嗓子，任何人都要抖一抖。所以，当几个外地人来海猫岛钓鱼被驱赶却不走时，黄毛真的很生气。而当这几个外地人居然敢顶嘴时，黄毛的气就更大了。

当手下把几个城里人打得鼻青眼肿时，黄毛看到他们还敢叫骂，就愈发地生气了。终于当黄毛抄起**一顿暴打，几个城里人嗷嗷惨叫跪地求饶时，黄毛的心情才稍微好一些了。

老大的面子，怎么可以轻易叫这几个外人给驳了呢？

打人对黄毛来说是家常便饭。在这一片承包区，拳头就是硬道理。心情好点的时候，甩下一点医药费给被打的人，就算是他仗义了。

黄毛没有想到，这一次居然把其中一个人腿打断了，还有一个人断了几根肋骨。黄毛还没想到，城里人这么TMD的不好对付，居然把警察请来了，而且拒绝和解。

现在，林滨兄弟像新崛起的首领一样，夺走了本属于他的一切的一切，而他只能躲在暗处舔舐着伤口，呜咽着，却没有力量改变这一切。

虽然听说林家并没有报警，但他还是心里不托底，觉得还是避避风头过段时间再露面的好。

他想到过自首，但是回忆起在牢里的日子，不觉又浑身战栗起来——野狼怎么会容许被关在笼子里呢？很多时候黄毛宁愿现在还是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那样，他一定会是真正的首领。但是现在他只能藏身暗处，过着老鼠一样的生活。每当警车响起，黄毛都会毛骨悚然、两腿发软。噩梦对于他来说，是睡眠中不可或缺的内容。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围猎的瘸腿狼。

这段时间他替别人打工，和一帮人到处偷海。昨天夜间，他们一伙儿人偷了一些海参。摩托艇把他们抛到大海**，手执大号防水手电下水，黄毛真的觉得自己就像是鬼一样。夜间的深海静得可怕，黑黢黢的海底似乎隐藏着无数只幽灵，它们在他的身边不停地游荡，好像不知何时就会呼啦一下把他拉入黑暗中。这些都只是精神的恐惧，有时突然进入手电映照范围内的大鱼更是叫他浑身一抖，似乎随时都会有一头狂鲨自暗处冲他袭来。在这样夜间的深水中潜水，就像是在黑暗的原始森林里行走，阴森恐怖、胆战心惊。而海底一道道渔网，更是对他们生命的直接威胁，一旦裹入其中，将越缠越紧，几无可能脱身。在这样一个黑暗的夜晚，没有人会出手救你。因为半透明的毛网，在夜晚的海底根本看不清，它会将救助者一起缠住。

每当此时，黄毛就想起以前的快乐生活：挣不完的金钱、吃不尽的美食、玩不够的女人。但这一切回想起来遥远得恍如隔世。

仇恨！仇恨！黄毛的心里只有仇恨！

昨夜收工后，一通烧烤加上十多瓶啤酒，桑拿后直接睡在休息室里了。一觉醒来已是半晌。黄毛晃了晃还微微有点晕乎的脑袋，出去洗了一把脸。回来时，一位打扮妖娆的女人走了过来。一件像睡衣一样的红色“工作服”根本就遮挡不住她的满怀春色：雪白修长的大腿在昏暗的灯光下肆无忌惮地透漏着诱惑的信息；小巧的双脚被提提啦啦的细带拖鞋简单勾勒着，艳红的脚指甲显得格外醒目。她坐在黄毛旁边，身子一侧，一对巨大的RF几乎要从吊带裙里跳了出来。女郎的脸贴了过来，这是一张不是很年轻的脸，妖娆中透着一丝沧桑。

女郎的鼻息扑面而来：“先生需要按摩吗？”

黄毛瞅了她一眼：“会按摩吗？”

女郎轻笑：“怎么不会啊？你要怎么按吧，嗯？”

黄毛感觉心里有点动，但还是说：“算了，给我泡碗面吧，饿了。”

女郎泡好面后端来，拿起火腿肠：“我给你咬开啊？”说罢性感的红唇含上了火腿肠。

“不用了，我自己来吧。”泡好面，黄毛狼吞虎咽地吃完。潜水确实是一项很消耗体力的工作。夜间水凉，加上精神紧张，体力消耗更大。

女郎侧身坐在沙发边，轻轻摆弄黄毛的头发：“头发真好啊。”

这样一步步的**已然让黄毛起了性子，他不想玩什么不相干的游戏，起身走向按摩室：“来吧。”

（此处省略六百三十二字）

黄毛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是啊，这就是他的生活、他的梦想——金钱、酒肉、女人。他就是为了这一切而活的。

下午，黄毛来到了海边。这片海区的下面有很多的“带子”。中午喝了点酒，黄毛感觉到自己的血热了起来，决定下午再出一趟海。黄毛觉得只要到了海里，他就是这里的猛虎，只有在这里他才会找到征服感和安全感。他多么希望没有社会、没有法律、没有条条框框的约束，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让他心生恐惧和厌倦。但是一切都只是假设而已，他现在只有用自己的力气来挣钱，再用金钱买来快感。

这些年，二十多米水深海域的带子基本被采空了，只有更深的水域才会有大片的带子。而深水区不是每个人都能潜得到的。

黄毛能。

看到葵花籽般密密麻麻地插满深海海底的带子，黄毛很兴奋。它们会给他带来丰厚的提成。拆墙一样地采捕带子，装满网包，拉三下绳子，网包拖着一溜浑水被船上的工人缓缓提起。

昨夜盗捕海参，再加上下午又劳作了一个多小时，黄毛感觉身体极度疲劳，想回去休息了。不管怎么说，岸上还有美食、美酒，还有各种各样的女人。酒精会让他兴奋，女人会给他快感。生活还没有到最糟糕的程度。

黄毛摆动脚蹼迅速地向海面游去。抬起头，海面上采贝船的黑影清晰可见。水波轻漾，阳光被打成细碎的金片。

曾经的海洋资源为大家共有，只要你有能力，便可以占有猎获的一切。海洋资源在社会化的潮流下，逐渐强化了社会属性，而将个人属性淡化。在这样一个社会游戏规则改变的过程中，总会有一些情理被法理否定、修改、规范，而这期间的矛盾、冲突到底是法理的不完善还是情理的错误使之然？没人能够给出合理的答案。但不管怎么说，法理取代沿袭已久的情理，是为了维护群体的利益，又有谁能阻挡得住它的脚步呢？

但黄毛不懂这些，他喜欢大海，是那种霸道的、独占的喜欢。或许，他并不真正喜欢大海，而是喜欢大海中蕴藏的财富，以及财富可以买来的生理快感。可是现在有人想把他隔离于大海之外，这是他决不能接受的。他在想，早晚有一天，自己要把大海抢回来。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不咬人的野狼，只有没机会咬人的野狼。

黄毛就像一匹在丛林里踮着脚尖儿行走、窥视的独狼，伺机而动，不知何时就会搅乱世间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