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我的新兵班长

??我的新兵班长叫张可，一个很有趣的人。

当我们穿着肥大的冬季体能训练服，拖着迷彩包像是笨重的企鹅一个接一个地站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没来由地响亮地打了一个喷嚏。

“他大爷的，早不感冒晚不感冒，偏偏这个时候感冒。”张可嘟囔了一句。

部队里无论新兵老兵男兵女兵都喜欢骂“他妈的”，这是富有部队特色的“军骂”，只有我们班长喜欢骂“他大爷的”，或者是“你大爷的”，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用他自己的话说，“你大爷的”比“他妈的”要文雅一些。

张可朝着我们挥了挥手，顺手接过走在最前面的一个新兵的迷彩包，径直往不远处的一栋三层楼走去。

我们像是一群小鸡仔，排成一串跟在张可这只老母鸡的后面。

后来我跟他提起此时的想法，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你大爷的，我是男人，你怎么能把我想成一只老母鸡？你看我像老母鸡吗？”我看着他笑，摇摇头，说：“不像，你像战斗机。”张可“哈哈”一笑，说：“战斗机，这是形容男人的词，我喜欢。”张可平时喜欢开玩笑，但说正事的时候，语气坚定**，落地能砸出个坑儿。

到部队的当天晚上，班长给我们开了一个会。“欢迎来到直线加方块的军营，无论你们以前是圆形的、三角形的、还是棱形的，到了军营，我用三个月的时间把你们按巴按巴就全都成了方形的了。欢迎来到一个光荣的班，为什么说光荣？因为你来到的是新兵一营一连一排一班，这么多的一说明了什么？说明无论干什么，我们都得争第一，要是争了第二，就对不起这么多一。”

张可从桌子上拿起一叠信纸，一支笔，在空中扬了扬，说：“这是空白的信纸和笔，我打个比喻，你们就是这些白纸，初来部队什么都不懂。而我就是这支笔，得在你们这九张白纸上画上最好看的画，什么是最好看的画？就是一个优秀军人的样子。”

张可挥了挥手，“现在开始自我介绍，然后写家信，一人写一封，当然，如果谁有女朋友的话，也可以写两封。”他似乎是看到了我们的拘谨，故意想出这么一句话来缓和一下氛围，也许他是愿意看到我们笑一下的，但我们谁都没敢笑，很认真地做了自我介绍之后，开始写家信。

我不是一个当作家的料，但是我写家信很快，字体也工整。这似乎引发了班长的一个小心思，我是在第二天才知道他这个小心思的。

“写完了？”

我点头。

“怎么写这么快？你是不是作文写的好？”

“我以前想当个作家，写了一些东西，后来发现我不是当作家的料，就放弃了。”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张可不置可否地挥了挥手，“你大爷的，怎么一点自信心都没有，作家有什么难当的？比当军事家还难吗？我就觉得当军事家好，指挥千军万马驰骋沙场，那才是男人该有的份儿。”

“班长，你一定会成为军事家的。”一位来自四川省的叫王猛的新兵大声说。

王猛个子不高，敦敦实实，嘴角微微上翘，一副看上去很调皮的样子。

“这话我爱听。”张可大声笑着说，“我这辈子的梦想就是当一名军事家。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只要有梦想，就一定有可能，是不是？”他看着王猛问道：“你有这样的梦想吗？”

王猛犹豫了一下，说：“我不知道。”

“我不喜欢你这样的说话方式。”张可看着我们，大声说道：“从今天开始，你们回答我的问题，只有是还是不是，有还是没有，明白还是不明白，要肯定，绝对的肯定，明白吗？”

“明白。”“明白。”

我们零零散散地回答着，在张可严厉的目光里，我们像极了九只站在一只威风凛凛的野猫前的老鼠。

“你们的声音像是让人讨厌的蚊子，大声点。”

“明白。”

我们一起回答，但声音仍然不够大。

“我听不见你们的回答。”张可几乎是吼着喊道。

“明白。”这一次回答，很整齐很洪亮。

“铿锵有力，落地砸坑，我喜欢这样的语气，这才是军人应该有的样子。”张可终于满意了。他端起桌子上的一杯水大口喝了下去，说：“我不得不提醒你们，从现在开始你们就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我的训练很严格，虽然称不上魔鬼训练，但也比魔鬼训练差不了多少。我要用三个月的时间，把你们从一个社会青年训练成一个优秀的军人，为你们以后当将军打下基础。”

我们认真地听着，听着班长给自己也给我们勾画的蓝图。但我始终觉得，当将军这件事距离我实在太过遥远，就算是一个梦，也绝对不可能现在就出现在我的睡眠中。

第二天的晚上，我便知道了班长的小心思。

看完新闻，张可把我留在楼道里，压低声音说：“班长跟你商量个事。”

我赶紧站直身子，大声说：“是！”

张可挥手制止，“别这么大声好不好？我又没让你回答问题，我是想跟你商量个事。或者说白一点，是我有事求你。”

“班长吩咐。”

张可搓了搓手，突然变得有些窘迫，说：“你可能不知道，最近我女朋友跟我闹别扭，闹着闹着竟然提出了分手，可我偏偏很喜欢她，所以要想个法子把她留在身边。用什么法子呢？我得给她写情书。可我写不好，所以找你帮忙。”

“我没写过情书，怕写不好。”我如实回答，我的确没有写过情书。

“你大爷的，我就不喜欢你对自己这付没有信心的样子，你想当作家，写了很多文章，自然能写情书。”

“我试试，写完了你再改。”我不能拒绝班长。

“我警告你，追她归追她，但不能低三下四地追，要有尊严地追，不能丢了军人的脸面。”

我点头。

当天夜里，我便把情书写完了，改了几遍，交给张可。张可很认真地读了一遍，忍不住哈哈大笑，说：“你大爷的，还说不能写情书，我要是个女人，看了这封情书，赶都赶不走了。”

这以后的半个月里，我一共替张可写了四封情书。在一次看完新闻以后，张可终于收到了女朋友的回信，内容很短，但心意表达的很明白：“逼着你写出这样的情书，也不知道熬了多少个不眠之夜，也或者是你找人代笔，但我依然接受。我警告你，训练很苦，别把自己累出病来，我可不想一辈子伺候你。”

张可大声地读完这封信，哈哈大笑着把我抱在怀里猛亲了好几口，然后便出了门。

我愣在当地。

王猛突然说了一句极富诗意的话：“班长心中的花朵绽放了，春天来了。”

没过多久，张可便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大口袋，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肉制品。

那个时候部队的伙食不好，菜多肉少，有时候还不够吃。就在那个晚上，我们好好过了一顿肉瘾，本来就吃过晚饭了，又塞进去这么多肉，一个个肚子撑得溜圆。

新兵连三个月我一直帮着班长写情书，每次收到女朋友回信，我们都会有一顿肉吃。所以盼着女朋友回信，不仅是张可的期待，也是我们九名新兵的共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