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鏖战

第二天一早，郑国栋和李忠实带了两名警卫，四匹快马往笔架寨方向奔去。

他们站在公路边的山上，郑国栋指着远处雾蒙蒙的一片：“那里就是长江，湖口要塞沦陷了，江中的水雷还没扫净，几处水下沉船障碍物也没来得及破障，鬼子的大舰队一时还上不来，压力不大，就布置新兵为主的三团在那里沿江防守。”

“不可大意，小鬼子最喜欢搞偷偷摸摸的事，防止偷袭。”李忠实提醒道。

“老弟倒是说对了，昨天夜里，大概一个小队的鬼子乘了六艘汽艇趁江面大雾，偷偷摸摸地过来，被我们发现了，三团给他们一个痛揍，还缴获了一艘汽艇。”

郑国栋先是应和了一下，又指着山下蜿蜒曲折的公路说：“这里是黄武公路上最后一个咽喉要道，二团就在公路两旁依山构筑阵地。”

李忠实已经明白了郑国栋的意思，策马奔了下去：“我们下去会会他们吧。”

“魏长庆，你出来看看，我把什么人给你带来了！”离团部还有一段距离，郑国栋就扯着嗓门一阵大喊。

魏长庆在团部里听到喊话，连忙出来。郑国栋李忠实他们也是正好快马赶到。

魏长庆看着从马上跳下来的李忠实，一脸惊讶：“师长……？”

“我是听说你们在这里，专门从武汉赶过来的，跟你们一起跟小鬼子干。”李忠实为了不影响士气，省去了到苏北报到的事。他一边说话，一边把马缰交给身后的许小龙。

“弟兄们还好吧？”李忠实关心地问。

“自从整编后，我们这个团就没打过大仗，守黄梅时，郑师长把他带来的那个团填进去了，折损大半。我们这个团折损不大。”魏长庆看着李忠实和郑国栋，语气里满是感激。

“好了，接下来守笔架寨就得靠你们了，李师长就留在你这里，你们不但要守住阵地，还要保证李师长安全。李师长少了一根寒毛，我拿你魏长庆是问！”

“是！”魏长庆一个立正。郑国栋别转马头一扬鞭，策马而去。

“走，看看阵地去。”李忠实手一挥，魏长庆马上跟了上去。

他看得很仔细，一直到前沿阵地，对重机枪的布置，交通壕的挖掘很满意，就是对防炮洞的深度提出了要求，说防炮洞必须要再加深，日军的炮火他是领教过的。

郑国栋对日本军人的素质低估了。当天下午三点，疾风暴雨般的炮弹就在阵地上炸响，日军对笔架寨的进攻开始了。

对面的日军第六师团尽管在黄梅也损失惨重，按照常理补充休整最起码也得一周时间，可是日军这一次只用了三天就完成了进攻准备。

日军志在必得，攻势凌厉，一阵炮火急袭后，不要命的冲锋一波接着一波，才一个多小时，前沿阵地纷纷告急，都是伤亡惨重，请求撤退的。

李忠实面色狰狞：“魏长庆，现在我是团长，你到一线去，务必顶住，有言撤退者，就地枪毙！”

激烈的枪炮声不断传来，李忠实感到这个白天实在漫长而又漫长。天终于暗下来了，枪炮声也开始变得稀稀拉拉，最后归于平寂，日军的进攻终于停止了。

魏长庆一身硝烟地走了进来：“师长，阵地保住了，弟兄们伤亡太大，一线阵地上已经没几个好手好脚的了。”

“马上传令，二线阵地的弟兄部分前移补充一线，团部直属警卫连作为预备队，万一阵地丢了，反突击用的。团部今晚前移，团部所有人，只要有手有脚的都备好家伙。”李忠实没有接茬，只顾着发布命令。

“团部前移？师长，你这是拼命的架势！”魏长庆大惊。

“是的，拼命的。只要中国不亡，有四万万五千万人，不缺我们几个。照这架势，小鬼子明天的进攻将会更猛。”李忠实脸色很平静。接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指挥部里只有几个参谋忙着收拾东西。

远处传来一声巨大的闷响，李忠实知道那是小鬼子们在连夜水下破障。李忠实抬眼看了一下魏长庆：“长庆，如果明天我们能够不死，你就跟我走吧。”

“走？往哪儿走？”

在魏长庆惊讶不解的问话下，李忠实把他接受军政部的调令到苏北敌后的事讲了一遍，最后还不忘加了一句：“你不是江苏盐城人嘛，那里你熟悉！”

“把弟兄们都带走吗？”魏长庆问道。

“怎么可能！弟兄们的编制在这里。你替我挑两个班，只带两个班。”李忠实对昨天被姜名传活捉还心有余悸。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江面上飘来的水汽让阵地一片朦胧。排山倒海般的爆炸和炮弹划过空气的啸叫打破了清晨的这片宁静。

敌人从昨天的进攻失败中学到了经验，加大了压制的火力。猛烈的爆炸让阵地上的弟兄们根本抬不起头来。魏长庆早有准备，他命令匍匐在壕沟防炮洞内的人，人手一颗手榴弹。

李忠实在指挥所里听着接二连三的爆炸，他听得出都是迫击炮的声音，鬼子的山炮野炮没有上来。他佩服鬼子的胆量，欺负我们装备简陋，他们凭着人背马驮的小口径迫击炮也敢发动如此大规模进攻。

炮击还在持续，李忠实明白了，鬼子又在实施他们擅长的打法。凭着非常出色的步炮协同，步兵随着延伸的炮火一起向前运动，往往压制的火力刚刚减弱，一群哇哇乱叫的小鬼子就到了阵地跟前。在淞沪战场上，他就曾吃过亏。

魏长庆很有经验，在躲避炮弹的同时，一直竖着耳朵。壕沟外面，啪啪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投弹！”他大喊一声，上百颗手榴弹在人群中爆炸，小鬼子们倒下一批，趁鬼子混乱的当口，一排子弹打出。可是距离太近了，不待第二排子弹打出，又一批不要命的小鬼子已经攻到阵前。

魏长庆一拔大刀：“弟兄们，跟鬼子拼了！”

阵地终于保住了，浑身是血的魏长庆疲惫地倒在阵地上，脸上一道伤口很醒目。“通讯员，有活着的吗？快报告师长，鬼子被打退了，弟兄们折损过半。”

通讯员答应一声刚刚离去，空气中又传来炮弹划过的啸叫，鬼子根本没有给他们留下**的机会，又一波攻击开始了。

这一轮进攻一直持续了三个多小时，阵地几经易手，最后一线阵地还是全部丢了。一身是血的魏长庆带着仅剩的几十名弟兄退到了二线阵地。

闻讯后的李忠实一改平时的文静：“警卫连，出发！凡是能够走动的都给**家伙。许小龙，我的大刀！”

二线阵地上的弟兄们看着师长亲自上阵，士气大振。刚刚攻占阵地的日军根本没有料到反击会来得如此之快，立足未稳，在一阵砍杀中死伤大半。

阵地终于夺回了，一个团的弟兄，能够站起来的也就百来号人了。

时近中午，太阳火辣辣地照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股血腥，地上鲜血汩汩流淌。

不远处一支四五百人的队伍正在向这里跑步前进，卷起漫天尘土。领头的军官冲到血迹斑斑的李忠实面前。

“报告李师长，一团团长马彪向你报到。郑师长知道阵地危急，派我支援来了。”

“好，你们来得真及时，快布置部队整修工事，防止敌人再次发动进攻。”李忠实说完，惨笑一下，手上的大刀扑通一声丢在地上，捂住了流血的左臂。

“师长，你受伤了！快，医护兵！”许小龙一声惊叫。

“来了！伤员在哪儿？”随着一声清脆的应答，一位臂挂红十字袖章的女兵来到跟前。

魏长庆一看，“你是哪里来的？我们团没有女医护兵。”

“我们是师部的，师长知道你们伤亡重，派我们支援来了。刚刚跟马团长他们一起来的。”女医护兵一边检查伤口一边回答。

“一个师长，亲自上阵杀敌，少见。”女医护兵一脸敬佩，“李师长，你这没伤到骨头，就是伤口很深，需要缝针才能好得更快。”

“那就缝吧！”李忠实毫不在乎。

“不是这里，至少也是野战医院，要打麻药的。”女医护兵一脸惊讶。

“你带工具没有？带了就在这里了，快点！”李忠实知道一些医护兵会带上缝伤的针线。他不想去野战医院，去那里至少得一天，他想今天就过江。昨晚日军清障的爆炸声提醒他了，这一段江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日军控制。

“真要缝呀，很疼的！”女医护兵不敢置信。

“你快点吧！”李忠实不耐烦了。接着他对着魏长庆喊了一声，“魏长庆，快按照昨晚我说的，挑两个班的弟兄，等我跟郑师长打个招呼，就准备出发。”

“啊，师长你要走了？”旁边站立着的一帮士兵们吃惊了，“才来怎么就要走呀？”

“是这样的，其实师长是去江苏履新，路过这里，就留下来跟兄弟们打完这一仗。他得赶紧走，小鬼子们封了江就走不了了。刚才师长让我挑人，是为了路上保护他的。这里到江苏千里之遥，一路上散兵游勇不断，土匪强盗横行。”旁边的魏长庆帮忙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