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激战於家舍

这就是敌后游击，有时候连一个平和的开会环境都没有。针对可能的偷袭，陈国泰也早已有了预案。

与会人员在第一纵队两个营的引导下，向西北方向的溱潼转移，有条不紊。

东台方向，符学富团的两个营正在苦战。

“野十三旅出兵了吗？”尽管保安十三旅已经被改编为鲁苏战区游击部队第七纵队，大家还是习惯地称呼他们是野十三旅。

此处离他们不远，林国强一直在盼望着他们能够出兵。

“狗 日的野十三旅非但没有出兵，还对我们放出了警戒哨！”灰头灰脸的符学富骂骂咧咧地回答。

“他 妈 的，狗日的况炳中，总是要保存实力，这样的友军要他做啥！”林国强气得大骂。他想起了魏长庆的死，如果野十三旅当时拼死相救，也不至于落此悲惨结局。

鬼子汽艇上的九七战防炮无法自动转向，为了支援后面的步兵，汽艇不得不在浅窄的河道里掉头转向。在它掉头的时候，少不得又挨了一通手榴弹猛炸。

挨了一通痛打的鬼子也学乖了，不再依靠汽艇上的钢炮，改用迫击炮和掷弹筒作为火力支援，胁迫汪伪和平军打头作为炮灰，稳扎稳打。我军一下子顶不住了。

正要抵挡不住的当口，从鬼子的侧背斜刺里杀进来一支部队，挂“抗日联合部队”臂章。人数不多，也就一个连的样子，领头的是侯吉生。

鬼子和伪军猝不及防，退了下去。

“林副司令，我哥，不，侯副司令，侯参谋长已经带人去断鬼子后路，一旦鬼子退却，请马上追击，务必打退日伪军的这一路进攻。”侯吉生气喘吁吁。

海安方向，陷入包围的陈振中指挥全团奋力抵抗。无奈鬼子老早就得到了陈国泰计划在新年召开大会的消息，准备充分。于是阵地不断地缩小，大有被围歼的可能。

就在此时，徐孤学亲自带了一个营，从东面攻入，打开一个缺口。

“陈团长，快率部向**围，新四军已经派出部队越过范公堤接应。我率抗日联合部队断后掩护。”

沧海桑田，现在的范公堤，已经失去了捍海的功能。海已经退向远方五六十里外的地方。范公堤东侧现在是大片的沿海冲积滩涂平原，那里是新四军的根据地。

徐孤学已经跟陈振中有过多次接触，两人相谈甚为融洽，现在让一位书生为黄埔军人断后，陈振中哪里肯依。

几番推辞后，徐孤学急了，“再若不走，缺口又要被鬼子堵上，到时候连抗日联合部队的人也要一道搭上。陈团长，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陈振中无言以对，他行了一个庄重的军礼，“徐主任保重，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陈振中今日不死，日后当誓死相报。”

日军的主攻来自姜堰方向，常生明的布防还没有完成，日军的后续部队就已经源源不断地赶到。

先是步战炮和迫击炮猛轰，然后在有“枪响人亡”之称的九二式重机枪掩护下，分乘小汽艇、橡皮舟，从水陆两路不要命地冲击着李忠实所部阵地。

身后不远处就是青墩总部，退无可退。李忠实所部个个死战不退。

伤亡不断增加，河坎上，水田边，麦田里，到处是已经死去的和即将死去的敌我士兵。

战至中午，天开始阴暗，下起了鹅毛大雪。阵地上雪白血红，硝烟弥漫。

鬼子下午的攻击更加疯狂，一波冲锋被打退，接着又是一波冲锋。

青墩镇上传来消息，指挥部人员物资包括刚刚毕业的一批学生兵，已经顺利转移。

“常团长，我们也可以转移了。”李忠实对常生明说。常生明已经负伤，一颗子弹打穿了耳垂，血染红了军衣，他随便套了一件士兵的棉袄，衬衣的领口还是红通通一片

“往哪里转移？溱潼方向？”常生明提出疑问。

“当然不能撤往溱潼，我们必须要把鬼子引向他处，否则不是白忙活了。”李忠实一口回绝。

说话间，鬼子的进攻又开始了。

“司令，我们被鬼子缠上，大白天无法顺利转移。你先走吧，我带领弟兄们掩护你。”常生明建议。

鬼子的进攻还在继续，我军机枪手死了换，换了又死，换了好几茬，已经无人可换。现在的机枪手是许小龙，他手中的机枪哒地一声闷哼，无可奈何地吐出了最后一颗子弹。

鬼子的冲锋被打退了，许小龙丢下机枪奔过来，“司令，常团长，我们的子弹打光了！”

李忠实凄然一笑，“好了，最后的时刻到了，也不要争论先走后走的事了。常团长，你通知部队，把步枪里的子弹集中起来交给机枪，所有人准备好手榴弹和刺刀，拼尽我们最后的力气给鬼子一个反击，如果反击得逞，能够走得动的全部往北转移，向傅新诚靠拢。许小龙，给我大刀！”

鹅毛大雪，漫天飞舞。李忠实手抚大刀，思绪万千。他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北方，那里有他新婚不久的妻子。

上一次操刀上阵是在四年之前，他侥幸不死只是受伤，遇到了现在的爱妻。今天他又要操刀上阵，愿老天再一次保佑他能够不死，为了他心爱的人，现在他不愿意随随便便地死去。

进攻的号声吹响，仅有的几挺机枪喷出愤怒的火舌，许小龙第一个冲了出去，手榴弹轰隆隆地不断炸响，阵地上刮起了一阵灰色的旋风。

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响起，然后便是被刺中者最后的哀嚎声，此起彼伏，血腥气四处弥漫。

空气中传来炮弹划过的啸叫，一连串巨大的爆炸声响起。看着对方反击就要得手，丧失人性的鬼子居然对着混战肉搏的人群开了炮。

许小龙手舞大刀步步紧跟，死命地护着李忠实。李忠实砍倒了一个鬼子，鬼子的哀嚎的尾音还没有结束，一声爆炸几乎同时响起。

李忠实眼前红光一闪，人便失去了知觉。待到醒来时，他正趴伏在一个人的背上。那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让他知道背着他奔跑的正是许小龙。常生明带着七八个浑身是血，满脸焦黑的士兵跟在后面。

李忠实被炸晕了，腿上被弹片拉开了一道口子。许小龙一把背起他，趁着炮击的混乱，跑了出来。常生明也带着七八个战士跑了出来。

他们一口气跑了十几分钟，实在跑不动了。早晨到现在，八九个小时，粒米未进，已经疲惫到极顶。

巨大的炮声已经变得稀稀拉拉，战场就在旁边，危险没有远离，他们还想继续跑下去，脚步却不受控制、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疲惫至急，最后他们无可奈何地停下了。就在停下的那一刻，十几个日军围上来，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了他们。

李忠实明白，他们被俘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