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 独臂英雄

在茅山至溱潼一带的芦苇滩里，苦苦支撑的鲁苏战区游击部队终于坚持到了胜利的那一刻。由于重庆国民政府的阻扰，一直活动在南京周围的新四军没能入城受降。李树阳被任命为长江下游江北挺进军司令，带着部队向南京进发。

这样针对新四军对日伪军受降的阻扰，到处都是。一封封委任状，在无线电波的传送下，那些昔日里打着“曲线救国”旗号，投降了汪伪政权的部队，纷纷摇身一变，成了国军。

盘踞兴化城的汪伪和平军二十二师便接受了加委，师长刘政湘被授予少将军衔，所部六千余人，驻守原地。刘政湘何许人也，说起来原来也是鲁苏战区游击部队麾下的一位团长，四一年的春天，跟随李长河投降了汪伪政权，现在他看着傍上了新的靠山，拒绝了新四军的投降劝告。

兴化城就像一颗钉子，钉在了宝应、盐城、东台和泰州之间，此钉不拔，新四军的活动必然受限。八月底，在苦劝无效后，收复兴化城的战斗正式打响。

刘政湘听到新四军来攻的消息后，不屑一顾：“新四军打游击马马虎虎，攻城就不行了，想攻兴化城更是以卵击石。先让他攻上一夜，吃了亏就会乖乖地撤走！”

刘政湘如此狂妄，依仗的是兴化城坚固的工事和四面环水的地形。城内修筑了大量永久性的防御工事，城外护城河边上每隔百米设有一个碉堡和暗堡，每座碉堡内配有轻重机枪封锁河面。

新四军缺少攻城重装火力，更缺少可以沿河道机动的汽艇，只得组织突击队，在机枪掩护下，发起冲锋。曹正松便在攻城的突击队里，担任了队长。

曹正松咋会参加了新四军？这还得从他在边城镇上的郎中那里养伤说起。那位郎中见他伤得太重，害怕允下了又救不回来，坏了他的名声，便先放出风来，说他伤重救不了，消息就是这么一点点传歪了。

曹正松在边城的郎中那里住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他经常看到一位神色颇显精明的汉子进进出出，再询问别人，知道了此人是边城东浒头庄上的盛保长。

盛保长也是不断地嘘寒问暖，有时候还会带点时下有点金贵的鸡蛋过来看他，说是慰劳抗日的英雄。如此一来二往，曹正松跟他便活络起来，聊的话题也多了。

听说曹正松祖上三代都是佃农，每年打出的粮食交了租子，剩余的粮食多数时候根本挨不到第二年秋收，只能借地主家的存粮，借一担还一担半，名曰“担半头”。到了他这里，因为无钱看病，父母都不幸早亡。

盛保长便说，在堤东新四军根据地，正在开展减租减息运动，这样的“担半头”，完全是吃人的买卖。今年吃了明年的粮，明年加倍还上，后年还得再借，如此滚动，总有一天会到了还不出的地步。为了还债，有地的佃户，只能把自己手中仅有的一点土地卖给地主。家里没地的，那就只能卖儿卖女去逃荒了。

曹正松非常惊喜，忙问新四军何时能够到里下河地区来。盛保长的回答让他有些泄气，“这里是国军游击队防区，只要他们真心打鬼子，新四军大概一时半会不会过来。”

曹正松的伤慢慢地好了，能够下地动动，曹正松的一位堂叔，用一张门板把他抬回了老家北镇庄。北镇庄离边城不远，来回抓药出诊也很方便。即使这样，盛保长还是偶尔过来，曹正松问他，可知道堤东新四军在哪里？

盛保长慌忙回答：“这个我可不晓得，我哪里晓得**的事情。就是我有一位远房侄子在新四军那里，前面跟你说的那些，都是断断续续地从他那里听来的。你若有心，可以去找新四军呀。我那侄子好像在那边还是一位小管事的，哪一天你真的想去，我给你写封信，把你的事情给他介绍一下，省得你到了那边又要从大头兵当起。”

养了半年，曹正松的一条命从阎王老子那里又抢了回来。魏长庆司令牺牲了，部队也没了，曹正松拿着盛保长的那封信，按照指点，一路向东，找到了新四军。

两处军队里都呆过，不一样的体会和感受，让曹正松热情迸发，练出了一手好枪法。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练枪时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左手使枪，于是开始训练自己双手操枪，直练得两把盒子炮能够双枪齐发，百步穿杨。现在他是特务一团的一位营长。

特务一团主攻东门，他们趁友邻部队猛攻西门，西门城墙被轰塌了一段，敌人的注意力转向西门之际，用凿墙穿壁的办法，打通民房，悄悄地逼近了东门附近的文峰塔，一举夺取了这个至关重要的制高点，迅速在塔上架起机枪，居高临下，向东、南两门守敌猛烈扫射。

趁着敌人的火力被压制了，曹正松带领十几位勇士组成的突击队，身背大刀，腰插短枪，带足手榴弹，架起云梯，直冲城头。曹正松身先士卒，第一个爬上城楼。

他站在城墙垛上，手执两把盒子炮，左右开弓，先是打翻了几个个守城的士兵，再看见旁边不远处有一军官模样的伪军手持一把汤姆式收提机枪，对着登城的部队部队地扫射。

曹正松怒火中烧，一个健步跳过去，右手一枪点翻那人，左手的驳壳枪已经插在腰间，腾出的左手一把抓过汤姆枪。就在那一刹，身旁城垛边，一位守城的敌军士兵手举大刀，向他砍来。

空间狭小，曹正松无法躲避，左臂被狠狠地挨了一刀，他看都没看一眼被砍着的伤口，忍着剧痛，右手连开两枪，点杀了那人。只剩下一点皮肉连着的左手，依旧紧紧地握着那挺汤姆式收提机枪。

又有人被砍去了手臂，更多的人勇敢地爬了上去，一阵手榴弹的爆炸，然后便是一场短兵相接的厮杀，他们炸毁碉堡，击退了反扑，迅速将城门打开，城外的大部队高举红旗蜂拥而入。

历时三天四夜的兴化城战役胜利结束，沦陷近五年之久的古城兴化就此收复。此役收获颇丰，共毙、伤伪军两千余人，俘虏刘政湘及其以下官兵五千余人，缴获山炮、平射炮和各种式口径迫击炮计六十余门，轻重机枪一百余挺，各种枪支三千多支，弹药若干，汽艇四艘。最关键的是，兴化城的收复，使得苏中苏北根据地连成了一片。

兴化城收复了，曹正松却失去了一条左臂，伤愈后的他退出了现役，转到了地方游击队上。从此新四军正规部队里少了一位善使双枪的悍将，游击队多出了一位独臂英雄。

就在收复兴化城的第二天，9月2日，日本正式签字投降。一纸降书，代表着中国人民在抗击外族侵略的战斗中获得了完全的胜利；被蹂躏的众多生命，终于迎来了新生；被涂炭的众多亡灵，终于有了昭雪的一刻。

就在新四军进攻兴化城的时候，李树阳带着部队，马不停蹄地向南京进发，一路上不断有小股和平军自愿反水加入，队伍不断扩大。

林国强担心出了什么岔子，李树阳抿嘴一笑，“都是一些有奶便是娘的家伙，现在这形势，他们能够做出什么，不必担心，从亲信中提拔几个做做他们的头，看紧一些就行。”

许小龙跟王小虎官升二级，成了营长，当然得到提拔的不仅仅是他们，于是一路顺畅，李树阳的部队成为第一支成建制进入南京城的中国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