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 陈振中的回忆

风，卷起一地黄叶，四处乱飞，蜡烛的火焰跳而不灭，**麻麻的诵经声，让人感到一阵阵的压抑，如此场景，众人皆垂泪。

陈振中双目通红，对着坟茔和墓碑敬了一个军礼，低声说到：“李司令，李副总指挥，早就该称呼你一声同志唉。”

“什么！同志？”旁边的徐孤学听得清清楚楚，很是吃惊，轻声问道：“这么说，李司令给你透露过，他是我党的同志？”徐孤学两眼死死地盯着陈振中。

“哦，”陈振中微微一愣，他似乎感觉到自己说多了，立马摇头，“李司令一直没有这样说过他是我党的党员，不过他的品行举止，无一不无异与一位**员，我是猜的。”

徐孤学已经知晓了李忠实的身份，去年的这个时候，他曾经在坟前称呼过一声同志，那是他一个人的时候。现在国共纷争会不会再起，还是很大的未知数，目前还不到公开他身份的时候，万一纷争再起，他的队伍里曾经跟他亲近的那些人，难保不被怀疑。

陈振中今天如此激动和失态，是他实在忘不了李忠实对的指引。陈振中永远忘不了，他击毙匪首王三，帮助李忠实收编了那窝土匪的那天晚上，李忠实跟他聊天。

“如果我们不来剿匪，你是不是就准备在这匪窝里呆上一辈子了？”

“这咋可能，我委身匪窝，只是为了保命，我计划待到时机成熟，就毙了王三，把队伍拉出去抗日打鬼子。”

李忠实闻言，心中惊喜，想不到年纪轻轻的陈振中居然有此雄心。

“如果我们这次不来，那你计划何时动手？”

陈振中很想尽快动手，可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让他不得不慎之又慎，见李忠实询问，陈振中实话实说：“身在匪窝，即便我枪法了得，没有帮手，我也不敢随便动手，我要的不是仅仅一个人逃出去，我要把这一帮子人全部带出去，在没有发展出二三个帮手前，我不敢轻举妄动。”

这样的回答让李忠实欣喜不已，看来陈振中的雄心不是随便说说，于是转移了话题：“看来你是一个有想法的人，说说看吧，这敌后游击战今后该如何打法？”

“哎呀，李司令，这个我可说不上，就是从我听到的一些消息，觉得敌后游击战，还得向华北的八路军学习，他们已经打过许多不错的仗了。”

“他们可是**的部队。”李忠实双眼逼视着他，“你认可他们的主义？”

陈振中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连忙摇头，“我哪一家的主义都不认可，我现在心中就一件事，打鬼子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李忠实见今天的聊天效果蛮好，就不再追问，只是看似随便地问了一句：“你识不识字？”

陈振中点点头，“字识得几个，高小毕业。”

李忠实见答案是肯定的，满心喜欢，“看来是一位可塑之才。”

“我有些书，有空你可以拿去看看。这一次除了部分土匪打散了编入其他连队，剩下的一百多人，我准备直接新建一个连，你协助剿匪有功，你就担任副连长吧，连长是从老部队派出的，你好好配合他。”

靠渔湾一战后，报名参军的年轻人多了许多，扩军很快，不久陈振中升任连长，那些土匪改编的连队又被打散了一次，这些曾经的土匪在一起，以前是没有办法，想掺沙子也没有那么多沙子好掺，现在有了，还是快点打散为好，这些人聚拢在一起总归是一块心病。

升为连长的陈振中到李忠实那里就更加频繁了，理由就是借书。一日，李忠实拿出一本《北斗》，这是一本左联早年的刊物。

“这本书比起前面的一些书，有些新鲜，你好好看看，如果喜欢，我这里还有。不过就是不要太多张扬了，弟兄们知道得越少越好。”

言语间的神秘感提升了陈振中的兴趣，内容更是让他血脉贲张，如雷贯耳，于是他跟李忠实的沟通更加勤繁，即便他被派到了陈国泰的第一纵队。

陈振中曾私下里问过李忠实，“李司令，你该不是那一边的人吧？”陈振中指了指东边，那时候新四军已经到了范公堤的东部滨海平原。

“我只是一位有自己思想的国军将领。”李忠实回答得非常平静。

后来，陈振中带着队伍退到了堤东的新四军根据地，看到了许多新四军的高级军官，他把他们的言行举止跟李忠实做了一番比较。

“哎，林副司令，你看我们李司令的许多做派像不像新四军？”陈振中私下里询问。

“咦，你不提也罢，一提起来，倒还真有些像，大部分时候都是跟大家同吃同住，没有官架子，衣服自己洗。”说完后的林国强低又头想了会儿，对着陈振中关照：“记住了，刚才的这些话，回去后不可再提。对李司令，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徐孤学知道陈振中一直受到李忠实的影响，所以陈振中的入党程序变得非常快捷。他还知道，李忠实刻意影响的人不止陈振中一个。

在场的人中，许小龙便是其中的一个，还有一位是王小虎，他是后来才跟着李忠实，应该说受到许小龙的影响多些，再有一位，便是已经香消玉殒，隔着厚厚的坟土，躺在李忠实身边的何亦茹了。

可以肯定的是，还有一些人，就像何亦茹一样，已经牺牲了，唯一的区别是他并不知晓，后人也不会知晓。想到这些，一贯情不外露的徐孤学眼圈也开始发红。

许小龙也听到了陈振中的那句话，他微微一怔后，马上回归到初前的神色，如同没有听到一般。王小虎也是一样，只是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便也恢复了常态。多年的历练，已经让他们能够处变不惊。

李泽惠，秀目通红，不解地瞪了陈振中一眼，目光所及，她看见了林国强的脸纠结在了一起。

只有郑国栋，平静得如同没有听见一般，见香柱已经燃了半截，他给两只酒杯斟满了，剩下的半瓶，他绕着坟墩慢慢地全部撒在了土里。

福严法师的课诵结束了，纸钱和香柱也已经燃尽，大家的情绪平和了许多，一行人收拾一番后登船返回景德禅寺。

徐孤学和陈振中有事，急着离开，被福严法师一把拉住，“二位将军休走，贫僧准备了斗香一柱，今日在此，有国 民 党，也有共 产 党，还有我这个本来不该过问世事的出家人，咱们就一同到大殿把这斗香烧了，祈求咱水乡大地战祸不再，百姓安居乐业。”

此番言辞，当是大家的心里话，自然不会推辞。斗香扎得有点大，一时无法点燃，趁着福严点香的间隙，林国强把陈振中拉到一边，“你给我老实说，李司令是不是共 产 党？他在队伍里发展了多少像你这样的人物？”

陈振中看着林国强一本正经的样子，禁不住笑了，“副总指挥，你也是李司令一手带起来的，这样的问题你应该心里有数。”

看着林国强被他怼得哑口无言的窘态，陈振中换了一副语气，“告诉你吧，副总指挥，在你的队伍里确实有那么几位，所以你得把队伍带好，一旦带歪了，当心他们把你给掀翻了。至于是哪几位，现在不是告诉你的时候，待到时机到了，自然会告诉你的，其实想必你也该猜到是哪几位。”

烧香祈愿完毕，徐孤学和陈振中需要马上回去。临别前，徐孤学先对着李泽惠说：“魏夫人多多保重，等世道真的太平了，我到南京看望你和李老将军。”

接着徐孤学拉着陈振中对着郑国栋和林国强行了一个郑重的军礼，“二位将军，就此告别。希望两党的谈判有一个美满结局，二位将军也不会被逼着跟我们刀兵相见。”

最后，他们对着福严双手合十，“多谢大师，今日别过，待到世道真的太平了，再来宝刹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