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毕业报到

毕业的那一天终于到了，系党总支**陈莹宣布分配去向：3383106，汪洪，江苏省——，读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老汪心中一阵狂喜，即将宣布的是哪个国有大型企业，还是某省直机关？**又接着道：扬州钢铁厂。老汪事后分析，那天早上，她可能吃了一些不太消化的东西，读至该处，正好停下来，打了一个嗝。会后，互留临别赠言，老汪给几位同学留言：“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一瓶酒，平日放着不喝它，想起故人来一口”。“喝就喝吧，喝完街头是小店；醉则醉矣，醉了身边有老汪”。“有的人在一起，已经别了；有的人别了，还在一起”。当天下午，老汪拎着水瓶，夹着脚盆，告别十多年的学生生涯，来到扬州。下了渡江桥长途汽车站，一时间，分不清东南西北，买一张扬州旅游地图， 借机问售货亭阿姨，扬州钢铁厂怎么走，答道：12路车到底。下站一看，原来是湾头轮渡，再一问，还要再向南步行两公里左右。骄阳下，老汪拖着全部家当艰难前行，不一会已是大汗淋漓，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向何方去呢?见前面一位老兄，着长衣长裤，手持芭蕉扇，正在踱着四方步。俗话说得好：路在嘴边，不妨请教一下。刚开口，一句话还没说完，那位仁兄猛一回头，一阵狂笑之后，突然啐我一口，原来是一个精神病患者。想起了棋友张贵杰常说的一句话：开局不利，处处被动，报到途中，就碰到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是不是预示着，我的一段不平静的生活就此拉开序幕。想到这里，心头一紧，脚步陡然间沉重起来，这一天是1987年7月10日。

　 ?扬钢，西边是一大片稻田，绿油油的庄稼，长势良好；东边就是京杭大运河。历史书上说，隋炀帝开挖大运河，是为了到扬州来赏琼花，此君乃一代淫帝。但千百年来，这条河不知养育了多少华夏子孙，可以这样说，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南水北调的浩大工程，就是隋帝杨广亲自下令开工并完成首航的。说他荒淫，老汪都有点为他打抱不平。或许若干年后，杨家出几个著名的历史学家，杨广还会有翻盘的机会，耐心等着吧，老杨?。到厂里的第二天，还未正式上班，下大运河游泳，大运河的宽度与西浒垛东大河基本相当，扎几个猛子便到对岸。游得正欢，一起分配到扬钢的金某人过来通知，立即参加会议，匆忙之中，没有来得及回宿舍换行头，穿着一双红色拖鞋就进了会议室。主持会议的是分管技术的副厂长，此人毕业于南京大学化学系，与八十年代初站在改革前沿的中国科技大学教授温元凯是大学同班同学，我一进会场，他冷冰冰的目光就盯住了我的双脚。老汪刚落座，就听他厉声喝到：“喂，你脚上穿的什么?”一看来者不善，本人答：“鞋子。”“你再说一遍！”“再说十遍，它还是鞋子，不会变成帽子。”很显然，在这一分钟的较量中，我赢了。但是在其后的十年，老汪不知输给了他多少次。以前，翻历史书籍，看到某些好汉为了逞一时之强，图一刻之兴，事后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甚至提前退出人生舞台，心里多少为他们觉得不值。但是，事情轮到自己头上，才知道，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男人，有时候是没有退路的。

　 ?会后，厂组织科的同志带着我们新分配来的11名大中专毕业生参观厂区.炼钢、炼铁、炼焦、化工、动力、备煤、原料、机修、轧钢，九个车间转了一圈.工人师傅们穿着油迹斑斑的白色或蓝色工作服，戴安全帽。一路上，常见有人用袖口擦拭脸上滚滚而下的汗珠，多处烟尘滚滚，噪声隆隆，酷似战场一角。经炼焦车间之时，忽见一阵黄烟冲上天际，几只飞经此处的麻雀立刻消失在烟雾之中，再也没能重返蓝天。麻雀们怎会知道，此处就是它生命的最终归宿；来年的今天，就是它的忌日。毕业于合肥工业大学的某兄站在那儿直发呆，瞪着眼睛，半天合不拢嘴.他问我：你打算在这个厂呆下去吗？老汪反问：难道还有别的选项吗？第二天，该兄不见了，从此，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参观的最后一站是码头，几条运煤的大驳船正缓缓靠岸，两只小挂桨船穿梭其间，忽然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定晴一看，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刘阿武，80年刘陆中学一别，一晃，已是七年。没有想到，在远离西浒垛100公里以外的扬州，我们又见面了，一个在河岸上，一个在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热情洋溢地跟阿武打招呼，阿武挥了挥手，竟然开着小船跑了。他为什么要跑?小伙伴兼老同学，相逢异地他乡，握一个手，就那么难吗？带着一份狐疑，一份遗憾，出了厂门。一圈走下来，汗直淌，用手指括去脑门上的汗，明显可见其中的灰尘，依稀可闻淡淡的油味，这已不仅仅是汗，这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物。

参观结束，老汪等另五位被分配到刚刚成立的轧钢车间。副**徐大牙分管轧钢，徐**两颗门牙显著突出，未见其人，先见其牙，好像人家不知道他有门牙似的，就这么显摆，这么高调。徐**问我大学读的什么专业，老汪答曰：火力发电。他皱皱眉道：发电，扬钢没有合适的岗位，这样吧，你就跟在田得勤老师傅后面学电工吧，好歹这里面也有一个‘电’字。那天，夜深了，老汪还难以入睡，脑子里全是电源、负载、接线原理。老汪默默地筹划着，在未来的几年内，要做一个合格的电工，干好本人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份差事。徐**生性幽默、口才极佳，职工大会上，他在台上讲话，下面除了笑声和掌声，基本上没有其它杂音。要知道，那些炉前工就象一群梁山好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要他们连上三个夜班，眼睛眨都不眨，但是要他们静下来，听某人作一个报告，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大牙还有一个特长，是谈心。谈心对象基本上是年轻貌美的女工，谈心地点不拘一格:小旅馆、办公室、厂区南边的乱草丛。他曾与一个军嫂谈过心，老婆之于男人，就象南海之于中国，属于核心利益，不容别人染指。军嫂的丈夫在部队是侦察兵，听闻此事，潜回扬州，调查取证。经侦查，某天，俩人又开展谈心活动，地点不详。侦察兵去市委组织部告状，组织部会同重工业局联合调查。大牙的夫人，人称马姐，业余时间唯一的爱好就是看电影。那天，调查组找马姐谈话，说:有人反映你丈夫生活腐化，上周一晚与某女在一起。马姐道，没有的事，那天大牙陪我在工人文化宫看电影，电影的名字叫《红岩》。调查人员立即去工人文化宫查看放映记录，那晚的电影,确是红岩。于是调查结束，认定该举报属于诬陷。又一次，在大牙谈心活动之后，一未婚女工怀孕了。孩子一旦生下来，局面就难以收拾了，马姐陪女孩手术，术后，床头床尾伺候。每餐端上热腾腾的鸡汤、又香又甜的大红枣，女孩感动得涕泪俱下，道:不怪徐**的，是我自己不小心，马姐，您对我太好了，您就像我的亲娘啊。大牙此生能够找到马姐这样的老婆，真是祖坟上面冒青烟，青烟滚滚上青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