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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心斗角

小说:十年扬钢 作者:老汪 更新时间:2020/10/29 0:01:09

89年,某军炮兵团团长蓝伦宝怀揣二等功立功证明,还有一张与某领导的珍贵合影,转业到扬州客车厂当副厂长,蓝团长的叔父早年曾任扬州市副市长。客车厂厂长李有全初见高某,见他腮骨外张,事后对亲信说:此人面有反骨,要密切关注、谨慎提防。世界上确有一种人,他们是不懂得韬光养晦这个成语的深刻含义的,无论身居何处,不管什么场合,他们都要控制局面,掌握话语权,很多美国政客就是这副德性。隔行如隔山,从部队到地方,从大炮到客车,隔了一座又一座山,一个谦逊之人一定会多听少讲,甚至不讲,但这不是蓝某人的风格,有话不讲,他憋着会难受的,在厂务会上,他一次次发表与老李相左的意见,下班后还常常找中层干部谈心。客车厂的另外几个副厂长都是李某一手提拔起来的,很快他们就制定出了两个凡是:凡是老蓝的意见一律不予采纳,凡是与老蓝来往密切之人一律不予重用。团结就是力量,蓝团长很快就成了孤家寡人,到地方来的第一仗,团长终于败下阵来。蓝团长又带上立功证明和那张合影,拎着中堡醉蟹等兴化特产,找到几位他叔父当年的部下,在市委一位领导的直接关心之下,调任扬州钢铁厂副厂长。

朱向前原是南京大学讲师,后调任扬州钢铁厂厂长。蓝伦宝来扬钢报到的前一天夜里,炼钢车间吊钢包的钢丝绳脱落,钢水外溢,烫伤三人,电话打到朱厂长家里,接完电话,老朱瑟瑟发抖,慌忙之中,毛线裤怎么也穿不进去,定晴一看,原来是毛线衣,胳膊没有大腿粗,线衣岂能当线裤?后来,老朱对副厂长谭某说,老蓝出场的预兆不太好。扬钢七个厂级领导中,有三位姓王 ,人称三王。一位王姓朋友曾说:哪怕鼻屎大的单位,都会有姓王的,一个单位如果连姓王的都没有,迟早要关门,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照王家。此言虽略显夸张,但古往今来,姓王的繁殖能力确是不可小觑的。三王平常走得很近,其中的领头雁是工会王**,此人年龄最长,资历最深,久经江湖,看惯了刀光剑影。老朱与同有南大背景的谭厂长关系较为紧密,与三王之间素有嫌隙。蓝伦宝刚到扬钢,即与三王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感。蓝某对三王等诸人作出各种承诺,开出一张张支票,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历史上**与二把手斗争,惨败的往往是后者,因为**占据着有利的制高点,有着更深的基础和更广阔的背景,老蓝在柴油机厂的那一仗就是这样输掉的。但是这指的只是一般情形,凡事皆有例外。讲师碰到团长,就是秀才遇到了兵,蓝团长在部队里虽然没打过仗,但研究了不少兵法,更为重要的是,他取得了三王的有力支持,很多人判断,局势对朱不利。那一天,市委组织部到厂里召开中层以上干部会议,名义上是对七位厂领导进行测评,实际上只是针对朱蓝二人,会议开始前,有几位老兄上厕所,在小解区域,一看四下无人,就私下商量,今天这一票投给蓝某人吧,老朱的时代快结束了,几人很快达成一致意见,这时,从大解区传来一声咳嗽,一位先生拎着裤子,从挡板后面缓缓站了起来,这个人,正是朱向前。 

这一场战斗,团长终于赢了,从表面上看,似乎赢得很轻松。细心人发现,蓝伦宝升任厂长的当天,他的办公室墙上多了一纸条幅: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落款是扬州一位李姓名家。新厂长上任不到一周,老汪接到厂部来电:明天到厂设备科报到。再也不用连续上七个夜班了!接完电话,老汪呆立原地好几分钟,后来读到相关心理学书籍,才知道,这属于过分激动之后的发呆。那天乌云密布,但在我的眼里,似乎阳光灿烂;平日惹人心烦的轰隆隆的轧机噪声,此刻听起来,丝毫也不刺耳。这一天是1991年9月19日,在挂历上,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日子,但在我的人生履历中,却是一个值得庆祝、值得铭记的重要节日。下班回家,关起门来,老汪高歌一曲《翻身农奴把歌唱》,直唱得喉咙嘶哑,潸然泪下。老汪一再自问:蓝厂长刚刚升职,为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我从车间调到科室?想起了此前的一幕:大约半个月之前,在轧钢厕所大解,恰逢领导前来,那个厕所是没有隔板的,在开诚布公、坦诚相见的特殊情形下,双方作了亲切而友好的交谈。我们都有一个家,名字叫兴化;那年他的侄子刚刚考取东大,又成了我校友,我们从昭阳古镇的板桥纪念馆聊到六朝古都的四牌楼2号。莫非,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厕所,气味自然不咋滴,然而,这里又是一个常常见证奇迹发生的地方。

到设备科工作的第一件事是负责采购、安装一台2吨的卧式燃煤锅炉,用于全厂职工洗澡、蒸饭、冲开水,锅炉专业毕业的老汪终于见着锅炉了,虽然与大学同学张国平等人设计生产的670吨锅炉有一点差距,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今后,老汪你没有理由再抱怨专业不对口了。某领导指示我外出订购锅炉,老汪深知瓜田李下难避嫌的道理,请求另派一人与我同行,无果。该领导的履历表上,学历一栏:高小(肄业),他的数学水平大致相当于小学三四年级,但他渊博的社会学知识超过绝大多数博士后,他是我见过的偏科偏得最厉害的人之一。老汪来到江北某锅炉厂,经考察,该厂产品完全符合我们的要求,这种型号的锅炉标价12.8万元,销售科接待人员说,可以开14.8万的发票,差价部分她与我均分,老汪断然拒绝,我爱钱,但是我更爱自由。该项工程顺利结束后不久,有几人分别告诉我,某领导在一个场合说:汪某,他能做什么事?老汪很是纳闷,安装调试过程中,没有一个返工的环节;完工后,一次验收通过,浴池的头水就是他阁下洗的,他边洗边说,水质水温刮刮叫。到底怎么样才叫会做事?如今,斯人已逝,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也被他一并带走。当时,老汪确实纠结了一会,后来很快就想通了:能做事,如何?不能做事,又如何?别人的一句评价,实在没有那么重要,如果因为他人的闲话而生闷气,那么你这一生注定不会快乐,同时也证明了你自身的修为远远不够,软实力有硬伤。

古代皇帝登基,除了在三宫六院里面下功夫,另有两件事要做,一是大赦天下,二是收拾功臣。老汪到了设备科,老汪的几个小兄弟提拔成中层干部,常常夜里上班、白天睡觉的大学生们,终于见到了阳光。知识分子当家的单位,小知识分子一定要留神,对知识分子下手最狠的人,往往是知识分子,从狭义上来讲,叫文人相轻;广义上,这叫窝里斗。经历相似的人在一起,如果成不了兄弟,很有可能就成为对手,你没有能够成为那个一览众山小的大人物,你就得小心地提防高处的那个人。蓝厂长当初为了搞倒老朱,纵横捭阖,用一系列外交手段瓦解对方阵营,削弱对方力量,如今他登上泰山之巅,当初对三王等人开出的支票还有效吗?这样简单的问题,就连高小毕业的人都能够很快得出正确答案,然而当局者迷,三王还在等支票换钱呢。副厂长王杰,写得一手好字,打得一手好牌。他虽然不是什么书协的会员,但入木三分的行草,就像一个蹁跹的舞者,叫醒你心中沉睡的高山流水,当初老市长施某在重工业局局长任上看中了他,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一手漂亮的字。蒋介石曾经对属下说过:老子打仗不是你们的对手,但打牌你们不是我的对手。王杰炼钢、轧钢懂得不多,但麻将技艺一流,在扬钢罕逢对手,赢过不少钱,他在乡下盖了一幢房子,牌友们前来祝贺时,甲说,这个屋梁是我的;乙说,瓦是我的。蓝伦宝也酷爱打牌,他常说,牌技好没什么用,关键是要有一手好牌。王厂长赢得了甲和乙,与蓝厂长对垒,他能赢吗?

一般之人得胜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举杯同庆、论功行赏,蓝团长显然不在一般人行列,他省略了这个环节。这场胜利属于蓝某人,并不属于三王,三王当时是战略伙伴,现在已是路人。王杰翻开《丘吉尔传》,看到了那句: 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细细品读之后,忍不住在这行字的下面重重地画上一笔,继而抚卷长叹。一场战斗刚刚结束,另一场战斗又即将打响,不在战斗中成长,就在战斗中消亡。二官相争,上面要有人,下面也要有人,既要有坚强的领导,还得有善战的队伍。如果上面的力量基本相当,那么下面的人,就显得特别重要。王杰常常召集部下小聚,方式主要有两种:一是打麻将,二是喝酒。有一天,他又将六位得力干将邀至家中,刚刚喝了两杯,热菜还没上桌,外面有人敲门,一问,原来是蓝厂长驾到,几位大将纷纷躲到里间的衣柜和床下。蓝厂长进来后,看到桌上放了七个酒杯,却只见王杰一人,老蓝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自斟一杯,与老王对饮起来,从国际国内的钢材价格走势到明年的技改计划,侃侃而谈,滔滔不绝,一直坐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忽又折回,到厨房问候王杰爱人,大赞菜的色香味,请教爆炒牛肉丝的前道工序和火候掌控的秘诀,探讨洋鸡、草鸡、三黄鸡的辨识方法,打了几个饱嗝之后,终于辞别。可怜那几位老兄在狭小的空间里已憋得脸色发青,差点小便失禁。后来,王厂长再请他们到家中小坐,他们就纷纷编出各种借口,不敢赴约。

  赶走了老朱,摆平了三王, 蓝厂长迎来了他人生中的又一段辉煌岁月。94年,钢铁行情异常地好,最夸张的时候,一天当中,要换三回价格牌。蓝厂长说,价格已经涨得连他自己都不太好意思,他不能看财务报表,看过了,夜里就会兴奋得睡不着觉。尽管一直涨价,买家依然排着长长的队伍。蓝厂长办公室里挤满了人,卖废钢的找他,买钢材的找他,有的人办公室实在挤不进去,就在厕所门口等他,再牛的人,你总要小便的。3500元/吨的线材,蓝厂长大笔一挥,可以降到2500元/吨。有一次去他办公室,我发现他的钢笔与我的是同一个牌子的,看上去一样的笔,其实是很不一样的,那支笔批过的条子中,不光有难以计数的钢材优惠单,还有各种捐赠,他的母校扬州某中学九十周年校庆,捐20万;市政府搬迁,捐200万。蓝厂长说:即使大家都躺在家里睡大觉,3000多职工的吃饭问题,十年之内是不用操心的。召开大学生座谈会,会上,蓝厂长发问:扬钢为什么会有今天?王某答:市场。错!管理出效益。蓝厂长纠正了王某的错误观点,大讲一通现代企业管理,听得一群小知识分子茅塞顿开。4年以后,老汪到物价局工作,此时,蓝厂长已升任化学工业局局长。有一份反倾销的文件,需要两个局联合发文,老汪去找蓝局长。签发以后,蓝局留我小坐一会。当时扬钢已濒临倒闭,不断有职工到化工局找老厂长要说法,搞得蓝局很不自在。蓝局问我:小汪,你认为扬钢走到今天,原因在哪里?老汪想起了4年前的座谈会,在市场与管理两者之中,我要选择一个来回答蓝局长。沉思片刻,老汪答道:市场。对呀!小汪,你说得太正确了!

蓝厂长的时代,扬钢几乎每天都在搞基建:扩电炉、上制氧、建办公楼。厂长、副厂长轮流出国考察,一个地方小钢厂,硬把自己搞得像个央企似的,中国、外国的发票报了一大堆,也没见他们带回来一个新的理念、新的方案。常有老工人私下议论:像这样把钱当草纸用,十个沈万山也吃不消啊。在设备科工作期间,老汪做过几件值得骄傲的事情,此处略过不写。自我表扬、自我标榜、自我陶醉,其实是一种病态,遗憾的是,这样的病人并不算少,甚至有人病得不轻而毫不自知。一个人善于发现自己的优点,这并不是坏事,但别往自己脸上贴金,那一定是粘不住的。只看到自己长处的人,还极易发现别人的短处,五台山精神病院的一位医生朋友说,这种症状,属于典型的自恋式精神错乱。设备员的工作,大部分时间是在喝茶,老汪每天喝一水瓶开水的习惯就是这个阶段养成的。早晨,上班的第一件事是拖地,老汪会一直拖到那种能照得见影子的程度,一是为了当天能有比较整洁的环境,钢铁厂的大环境咱们改善不了,那就从小处着手;二是顺便锻炼一下身体。某领导曾评价道:你这个地拖的,不愧是东南大学毕业的。情商较低的老汪分不清他这到底是夸奖,还是挖苦。母校啊,在学术研究方面,33831班自有老吴、老陈等人为你争光,老汪只能在拖地这种小事情上,为你争得一点微弱的光亮了。涓涓细流汇江海,母校当不会嫌弃老汪力量之菲薄的。古人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天下,有别人扫,老汪只管把屋扫好。拖过地,看报纸。看**新闻、地方新闻,看过新闻,看评论,最后再看中缝广告,扬州晚报什么时候换了一个责任编辑,都能及时发现。快下班的时候, 往往要轻叹一声,心中暗想:像这么玩下去,我的未来在哪里?扬钢的未来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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