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潜在小患惹大祸

熄灯睡下后，唐耀杰便想，现在就连姐姐家的饭也越来越不好蹭了，何况姐夫何济桓还不在家，这要是姐夫在家，就更没法面对他的那张跟屁股一样毫无表情的冷脸了。

对于挨饿的痛苦，唐耀杰的体会比谁都深刻；对于无钱吃饭的这个严峻问题，唐要钱也深知它的严重性和紧迫性。唐耀杰深知，无论如何，他也不能不想个办法弄点吃饭的钱了。

可是，唐要钱又不愿意做工干体力活儿，其实他也并不完全是怕苦怕累，苦和累还在其次，问题的关键还在于他放不下架子，也还是个观念问题。唐耀杰一向就认为，干体力活儿的人都是最底层的穷人，都是让人看不起的贱民，他一个堂堂的老唐家的二公子，唐视学的后人，去干体力活儿那就是跌了身价降尊纡贵失了身份丢人现眼。

当然，唐耀杰也曾一次次地考虑过去找一份体面一点的工作，可是大凡那些体面的工作，却又都要有点文化，或是一技之长。可他却又从小就因为父亲在外又赌又嫖常不在家，母亲又只顾追着父亲干架无暇管育儿女，这也就使得他从小就成天在外寻找父母然后变成了成天在外游荡，又何谈读书？至于学一门技术掌握一技之长，那就更谈不上了，结果唐耀杰也就成了这样一个一无是处还死要面子的废物，如今哪里还能找到什么体面的工作？

这些年，唐耀杰一直都是在赌场上瞎混。赌场上自是什么人都有，当官的经商的，行船的推车的，跑腿的拉纤的，其实都是些游手好闲之辈。在赌场，自是英雄不问出处，拿得出钱的就是大爷，唐耀杰便觉得他跟这些人在一起便既不失体面，又有可能挣到钱。然而事实上，正如唐淑萍所说，真正能赚到钱的，只有赌馆老板，结果没几年时间，唐耀杰也就把一个尚能算得上中产阶级的家庭彻底败光了。

而且，大凡嗜赌之辈，还又无不沉迷不悟，不知悔改，唐耀杰当然也是如此；再说，赌钱是要有本钱的，唐要钱现在身无分文，他想得到赌本，就只能厚着脸皮再向大姐借。但是唐耀杰却也深知，这次恐怕很难借到了，即便是大姐肯发慈悲，大不了也就只会借给他几个大子儿的吃饭钱。如是那样，就只几个大子儿，到了赌场上那就都上不了赌台。唐耀杰想来想去，最后他想到的唯一可以弄到钱的办法，也就只有偷了。

然而即便是偷，唐要钱的本领也是个稀松二五眼，胆子还非常小，别人家的钱他也不敢去偷，也没有本领去偷，他能偷的，也就只有他的这个姐姐家了。这时，唐要钱也就打起了他的这个姐姐家的主意。

事有凑巧，这之前沈逸群和陆一焜率领的农民革命军在葫芦颈截得那批武器弹药和金条后，经党支部商量决定，武器弹药已全由陆一焜负责运到长堤乡九溪村的农民革命军的秘密训练基地去了，已用于装备农民革命军了。而那次截获的那九根991。0大金条，党支部却全交给了钱粮主任何济桓保管，而且全被何济桓带回了家，现在正藏在何济桓的家里。

唐要钱勉强等到姐姐的房里灯熄，他也就耗子一样开始行动了，他也就满屋子寻找起来了。然而，唐要钱在他姐姐的家里寻找了多半夜，也没能找到一个大子儿，这时唐要钱也就只剩下他姐姐睡觉的卧室没有寻找了。又因为唐淑萍的卧室房门已被唐淑萍从里面闩上了，唐要钱无法进去，唐要钱要想进去寻找，也就只能等到明天天亮以后他的姐姐唐淑萍起床离开了之后，他才有机会。

唐淑萍一向勤劳，第二天天一亮，唐淑萍就起床出门忙碌去了。一般而言，像唐淑萍家这样的普通农家，卧室房门平常是不上锁的，何况唐淑萍又没有离开家，卧房里还有儿子小石头在床上睡觉；即便是唐淑萍离家外出，这种平民百姓之家一般也就只是仅锁一个大门和院门，屋内房门也不会另锁，唐淑萍的卧室房门这时也就只是关而未锁。

唐要钱早已是翘首以盼严阵以待了，唐要钱一听到唐淑萍那边房门的响声，一见唐淑萍离开了她的房间，唐要钱也就**一样地溜进了唐淑萍的房间。此时，唐淑萍的卧室里也就只有一个小石头了；小石头只才三岁，又睡得正香，在这种情况下，唐要钱也就无所顾忌地寻找起来了。

唐要钱在唐淑萍的卧室里没找多长时间，就找到了唐淑萍的钱包。不过唐要钱查点后却发现，姐姐的钱包里并没有多少钱，唐要钱又因担心把姐姐钱包里的钱全拿走了，姐姐以后就不让他进门。毕竟此时唐淑萍家别无他人，唐淑萍一旦发现丢了钱问起他来，他也没法赖到别人头上去；毕竟如今也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姐姐还愿意接纳他，还愿意给他饭吃，还愿意让他住宿。唐要钱一番踌躇之后，最终也就只窃取了姐姐钱包中的一部分钱，余下的钱和钱包，唐要钱也就仍然放回了原处。

然而唐要钱却并没有就此罢手，唐耀杰当然知道，这个钱包里的钱，一定只是大姐的零用钱，大姐家一定还有更多的钱，还有大钱放在别处，或是藏在别处。唐耀杰想到这里，唐要钱在放回唐淑萍的钱包后，也就又继续寻找起来。

然而此后唐耀杰几乎把他姐姐姐夫的房间里都找遍了，却也没能找到姐姐家的所谓的大钱。而且这时，数日未归的何济桓还忽然回来了。

何济桓这次回来，目的正是为取芦长地区工农**政府让他存放在他家的金条。

由于装备不足，楚天泽和沈逸群、丁溪桥、陆一焜、胡石庵等人领导的芦长地区农民革命军也就一直未能再对王万堂和冯冠西家的土围子发起攻击，他们也一直都在想方设法筹备武器弹药；又由于蓝城地下党的丁雪竹同志在这段时间里通过她的一个堂哥的关系帮助芦长地区工农**政府谈成了一单购买武器弹药的生意，需要六根大黄鱼，所以这次何济桓回来，也就是来取这九根大金条中的六根大金条的。

此时，唐淑萍已经做好了早饭，正在堂屋门前坐在洗衣盆边洗衣服。唐淑萍一见何济桓这个时候回来，就知道何济桓很可能又是一夜未睡。不过，唐淑萍对何济桓参加革命党和常常夜里工作的事却并不过问，问了何济桓也不会告诉她。何济桓早已跟她说过，组织上有保密纪律，凡是他们组织里的事，凡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事情，他就不能跟任何人说，即便是家人也不可以说。鉴于这种情况，唐淑萍也就只能关心何济桓的生活，这时唐淑萍也就只是对何济桓道：“早饭正好熟了，吃了再睡，别饿着肚子睡觉。”

谁知何济桓听了这话后却道：“我没时间睡觉，我一会儿就走。早饭我也没时间在家里吃，我那边有。儿子好吗，没惹什么纰漏吧？”

“他能惹什么纰漏，还在睡呢。就是成天见不着你，老说想爸爸了，老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倒是你，成天就跟个没窠的兔子一样，一出去就是几天不见回来，这个时候回来，一定又是夜里没有睡觉吧？你看看你的脸色，印堂都是青的，这都是熬夜熬的，也不知道爱惜身体，这刚回来就又要走，也不好好补一觉。我一再说，晚上一定要睡觉，再忙也要睡觉，你就是不听，我看你呀，再这样下去早晚会累出毛病来的……”

唐淑萍说着这话的同时，何济桓却早进屋不见人了。唐淑萍说话声音时高时低，其实，唐淑萍的有些话更是说给唐要钱听的。唐淑萍知道，何济桓一向就不待见唐耀杰，并且还又一再叮嘱过她：这种无可救药之人不可以让他再进家门，应该让他去自食其力……

可是此时，唐耀杰不仅住在她家，而且身上穿的还是何济桓的衣服，唐淑萍也就不免担心，这要是被何济桓发现了唐耀杰大家尴尬，甚至再吵起来……可是唐淑萍怎么也没有想到，唐耀杰这时却正在她的房间里寻钱偷钱呢！

唐淑萍跟何济桓的大声对话，唐要钱自也早就听到了。唐要钱一听到姐姐时高时低的说话，也就知道唐淑萍的良苦用心了。唐要钱当然也知道，这是他姐姐姐夫和他们的儿子的房间，他唐要钱是不可以随便进的；更何况，唐要钱又正在进行行窃的勾当，并且还又刚刚偷了他姐姐钱包里的一部分钱，这要是被何济桓进来发现了他，进而再发现他偷了唐淑萍钱包里的钱，届时他、包括他姐姐将颜面何堪，怎么应对？况且按照常理，何济桓已经数日未归，这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即便再忙，也一定会进卧室看一看儿子；唐要钱又一向就比较畏惧何济桓，何济桓也一向就不给他好脸色，见了面就总拉着一张青石板一样的冷脸教训他。唐要钱一想到这里，唐要钱也就立即耗子一样溜出了姐姐姐夫的房间，也就窜回昨晚他睡觉的房间去了。

果不其然，何济桓进屋后，就先急匆匆地去了他跟唐淑萍的卧房，唐要钱见了，不禁暗自拍着自己的胸脯夸赞自己道：幸亏我这人聪明，幸亏我一听到姐姐时高时低的说话就联想到了姐夫要来看儿子；幸亏我行动敏捷，要不然麻烦就大了。

然而何济桓却并没有在他卧室里停留，而只是看了一下正在熟睡的儿子，就转身直奔厨房去了。而且巧的是，唐要钱现在藏身的这个房间，还恰巧就在厨房的隔壁，这也就使得接下来何济桓的所作所为，也就几乎全被唐耀杰听到和部分看到了。

何济桓进了厨房之后，果然没有拿碗盛饭吃饭，也没有倒水喝水，而是一进厨房就关了房门并且闩了门，这也就不免引起了唐要钱的好奇。

何济桓关好厨房的门后，唐要钱就听何济桓在厨房里先是把灶台后面的草垛弄得哗哗响，接着就是挖土的声音……唐要钱听着听着，不禁疑窦顿生：姐夫这是在干什么呢？这时，唐要钱也就如壁虎一样紧紧地贴着厨房的隔墙听得越发的仔细了。接着，唐耀杰也就又仿佛听到了打开匣子的声音和金属碰撞的声音，然后又是填土的声音和移动草垛的声音。这些声音结束之后，唐耀杰听得分明，何济桓果然就没有在家里吃饭，连水也没有喝，就又急匆匆地走了。

何济桓走后，唐要钱综合分析了一下，也就立即意识到了：姐夫何济桓家厨房里的草垛下面，一定藏着大洋，很可能就是他找了半夜也没能找到的大钱。唐要钱想到这里，不禁心里暗道：怪不得这之前我找遍了各个房间，找了大半夜，也没能找到一个大洋呢，现在看来，姐姐家的大钱一定是藏在厨房里的草垛下面，而且还是埋在土里。唐要钱想到这里，便不禁心中窃喜，同时也就立即悄悄地溜进了隔壁厨房。

唐要钱溜进厨房后，便也是先关了门又闩了门，也是先做好了防范，以防有人进来发现他的偷窃行为。唐要钱把防范工作做好后，这才鬼一样悄悄地、一抱一抱地先抱开了灶台后面的草垛。

唐要钱移开草垛后，却见地上全是细碎的草屑。唐要钱想了想，也就拿来了一把笤帚一片一片地拨开草屑查找起来。不一会儿，唐要钱果然就发现了一块刚挖过的新土。唐要钱一发现这片新土，也就立即拿来了一把铁锹挖开了这片新土。唐要钱一挖开这片新土，也就见到了一个裹着酱色油布的、一个非常精致的酱色小木匣子——也就是王万堂所说的那个非常漂亮的红木匣子。唐要钱打开这个小红木匣子一看，眼前便是忽然一亮：出现在他眼前的，正是何济桓留在里面的那三根黄灿灿的大金条。唐要钱霎时大惊、同时更是大喜！

唐要钱知道这种大金条的价值，这样的大金条就一根，就可以买到一栋一般的平房和两亩不错的农田，或是在芦津镇上盘下一个小店，故尔唐要钱也就没敢把这三根金条全都拿走，也就只拿了其中的两根。

然而也就在唐耀杰将这两根金条放进口袋之时，他却又犹豫了。唐要钱当然知道，这毕竟是他唯一的姐姐家，这也是现在唯一还能接纳他的唯一的姐姐姐夫家，尤其是这种事又是瞒不过姐姐姐夫的；姐姐家一共也就只这三根大黄鱼（唐耀杰并不知道何济桓刚才是放进金条还是取走金条），他一下子就拿走了两根，这就未免太过分了，太伤姐姐姐夫的心了。姐姐姐夫一旦发现一下子就少了两根大黄鱼，就只剩一根大黄鱼了，姐姐姐夫是不会放过他的，姐姐姐夫很可能就会跟他拼命。唐要钱想到这里，最终也就只拿了一根金条揣进了口袋，另一根金条也就又放回小红木匣子里了。

唐要钱把另两根金条放进了小匣子、又将匣子裹进油布放回原处埋进土里后，却连在地面上再洒上草屑也没顾得上，也就只是勉强将他搬开的草垛又搬放回原处勉强恢复了一下原状，就匆匆忙忙地出了厨房关门而去了。

有了这样一根大金条，又有了这之前刚刚从姐姐的房间里窃得的那一笔钱，这时的唐耀杰就想：我他妈的还在这里等着喝什么稀粥嚼什么咸菜萝卜干儿呀，老子去镇上下馆子吃好的去呀！唐耀杰一想到这里，也就立即就出了厨房又悄悄地绕过了正在堂屋门前洗衣服的姐姐唐淑萍，然后也就鬼一样地逃出了唐淑萍家的院门，直奔芦津镇去了。

按理，唐要钱有了这样一根大金条，如果他去买一栋房子，再买两亩地，从此靠种地吃饭，唐耀杰也就可以过上不再饿肚子的安稳日子了；当然，如果唐耀杰能在芦津镇上盘下一家店铺，做点小生意，混个温饱也不成问题。可是人哪，一旦染上了赌瘾，也就基本上一辈子没救了。唐要钱怀揣着这根大金条和从姐姐房间里窃得的那一部分钱一口气跑到了芦津镇后，也就先在“天下第一鲜”酒店里胡吃海喝了一顿，然后又去李文魁家的梦想成真赌场赌了个昏天黑地……就这样，也就只三四天时间，唐要钱也就把从姐姐唐淑萍的钱包里偷去的那一部分钱花光了。

唐耀杰手头没有现钱了，这时也就决定使用藏在他腰里的这根沉甸甸的大黄鱼了。可又因为，金条是不能作为流通钱币在市场上直接使用的，赌钱也没有人用金条赌的，金条只有兑换成流动钱币才能在市场上和赌场上使用。何况，唐要钱手中的这根金条还是一根五市两的大黄鱼，唐要钱要想使用这样一根大黄鱼，这就必须先去钱庄把金条兑换成流通钱币。

可是，芦津镇又毕竟只是一个规模比较小的乡村小镇，一般的乡村小镇又都没有钱庄，芦津镇当然也没有钱庄，为了能把这根大金条兑换成可使用钱币，这时唐要钱也就怀揣着这根大金条，也就向着距此三十多里的大镇石堰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