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郝氏铺子

民国五年，郝景芳刚满七岁，却写就了一手毛笔字。父亲郝荫蜜主办若水私塾时，小景芳就趴在窗外听屋里的学生念诗歌，背诵《三字经》《弟子规》《千字文》等国文课。然后跟着念书，别看小景芳站起来有课桌那么高，日久天长也熟读了《唐诗三百首》。郝荫蜜发现小儿子这样上心学习，便让郝景芳跟着学习国文课程。郝景芳在严父的教育下，还学会了磨墨仿着大人平铺宣纸，手执狼毫毛笔一笔一划认真地练习书法。郝先生趁小景芳不注意，用手猛提小景芳手里的毛笔，没成想没有得手。小景芳写毛笔字，紧握笔杆，笔尖在纸上游弋着，翼翼小心中不乏执着。

五排十，即农历逢五，是野庄村过集的日子。在野庄中心大街上，接二连三开着商铺，卖米的，卖面的，卖葱的，卖蒜的，卖鞋的，卖线的，卖小吃的，卖书画的，村西头是卖大烟的，村中间是马龙海精武馆，精武馆后面是卖小杂货的，村东头是鸡羊猪牛马驴等畜生交易市场。附近村里的人们，一到过集，成群结队，从弯弯曲曲的官道相约而来。那些远一些的村民，为了减少绕弯子打圈子，便寻找捷径，漫趟漫地里走。有位哲人说过：路，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本来是种田地，可在地里面当不当正不正，一条弓弦之路便诞生了。时间长了，种地人家也是无奈，村保长也只是摇头，毕竟人多的事，不好管理，只好听之任之。路途远的，有赶大车来的，有推小车来的，绝大多数赶集的人是地上步行过来的。赶集的人早早吃饭启程，远一点的赶集人天还未擦亮就动身了。

野庄村子**有一家小吃铺，小老板叫郝景星，喝号洛献，是郝荫蜜的大儿子。郝洛献会做饭炒菜，是个高级厨师，多次去县里参加厨艺大赛，名列榜首。

郝洛献皮肤沙沙白，慈眉善目，只是右脸上有一小撮毛。郝洛献是个洁癖，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窗明几净，就是吃饭的桌凳下来也得好好抹抹，不容一丝玷污。

郝洛献每次做饭都是穿着白褂子，戴上白口罩。郝洛献烙饼，他是一只手赶面皮，木擀杖在滚动的同时，面饼跟着旋转，腾出的另只手添加调料。一番功夫下来，郝洛献烙的饼厚薄均匀，滴流圆。有意思的是，郝洛献把烙熟的饼用右手拿着擀杖一挑一甩，眼角只是一扫，不消一个时辰，一个由面饼摞起的圆柱体便出现在了眼前。郝洛献用的是芝麻油烙饼，颜色焦黄，吃起来香脆可口。曾经有位达官贵人走到这里，他看到郝洛献做的鸡蛋炒饼，饼丝粗细一致，颜色黄澄澄，鸡蛋附在饼丝外面。这位达官贵人一番享用过后，不禁啧啧称赞：“走遍大半个中国，竟在这里才吃出了美味佳肴！”虽说未免有些夸张，可郝洛献炒饼在当地是一绝，名副其实。

顾客来到这里，跑堂的赶紧笑脸相迎：“客官，您有何吩咐？”“来碗炒饼再来份鸡蛋汤。”“好唻！”跑堂的赶紧从肩上取下毛巾，在饭桌凳子上拍打了两下笑容可掬道：“客官您这坐，稍等。”跑堂的给郝洛献报上单子，便招呼其他过来的顾客，嘴里不时说道：“里码哩，上头请，桌子高，凳子净，舒舒服服吃大饼。”跑堂的看到陌生顾客，连忙施礼。一句来份烙饼来份牛杂。跑堂的紧接着说道：“外面哩，里头请，桌子长，窗户明。”

小吃铺经常顾客盈门，络绎不绝。左边挨着郝洛献是卖馃子的，右边是卖饸烙的，这三家小吃铺相映成趣相得益彰。

今天的野庄集上，郝洛献正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个胡子拉碴衣衫褴褛佝偻着身子的小老头来到饭铺里，哼哼唧唧，哆哆嗦嗦，欲进不前，犹犹豫豫。跑堂的打着手势，说道：“走吧，快走吧，今天忙，顾不着你。”小老头转身要走。

“别走！里面有请。”郝洛献高声道。

有认识这个小老头的顾客，对着小老头说：“给大家说一段，这饭钱我给你出。”小老头闻听，一丝喜色爬上眉梢。小老头有一绝，就是会编快板、顺口溜、俏皮话。听者也是闻所未闻，喜不自禁。因此，有人一见到这个小老头，就停下来邀请小老头说一段。有人好闹，说：“你不说一段，你就甭回家，你就走不了，不给你饭吃。”小老头孤身一人，只能靠乞讨过日子。现在，小老头说一个段子就有人管饭，高兴的小老头不得了。小老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串呱哒板，面对着顾客说了起来：

说老头，

道老头，

老头背了个破筐头，

破筐头，破筐头，

里面有个小斧头，

小斧头，

砸砖头，

砖头垒成了院墙头，

长墙头，

窄墙头，

墙头上面有个小猴头，

小猴头，

吱吱叫，

为要吃头折跟头。

“好！”顾客当中有人喝彩着。

小老头也不含糊，顺手端起桌子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小老头打着快板，呱啦啦，呱啦啦，手法娴熟，清脆悦耳。

小老头继续说道：“这次说段《拐棍歌》。”

“好！欢迎欢迎！”有的顾客带头鼓起了掌声。

小老头清了清嗓子，说了起来：

拐棍一，拐棍一，离了那拐棍走不哩；

拐棍两，拐棍两，拐棍就比儿子强；

拐棍三，拐棍三，离了那拐棍也不沾；

拐棍四，拐棍四，拐棍就是你那眼中刺；

拐棍五，拐棍五，离了那拐棍就受苦；

拐棍六，拐棍六，拐棍就是你连心的肉；

拐棍七，拐棍七，离了那拐棍把头低；

拐棍八，拐棍八，离了那拐棍也走不到那家。

拐棍九，拐棍九，离了那拐棍一步也不能走；

拐棍十，拐棍十，扔了那拐棍谁给你拾。

小老头说完，眼角上已热泪盈眶，声音有点哽咽。。

听的人看到此景，心里也沉淀了下来。

“再来一段。”有顾客邀请道。

小老头问道：“俺再说一段，你给俺嘛焉？”

那个顾客说道：“你说吧！”

小老头说道：“还是等下次吧，要不你给俺的饭，俺就吃不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