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与人为善

野庄镇这个集市是个老集，一些上年纪大老人，谁也说不清这集到底成立多少年了。据说，野庄有一个唐朝右丞相叫倪若水，为官清廉，重视教育，劝生励徒，是当朝一代良吏。斯时，野庄成立私塾，大多数学生来自藁城南部。野庄私塾教学，因材施教，多次聘请全国知名大儒来此任教。从这里走出去的学生都是满腹经纶之饱学之士，人才济济。仅倪氏家族就出现了十几个进士，为官求仕多达二十多代，赵国将军倪良，扬州刺史倪彬，尚书右丞相倪若水，平叛“安史之乱”将军倪金章等国家栋梁。

野庄集市在河北省藁城县，是五大集市之一。当地流行说法是：一六耿村，二七岗（相传岗上以前曾立过二七集，现在改成一六集。），三八赶个贾市庄，四九赶个藁城集（现在藁城四九集已眠灭，步入城市行列），五排十来到了野庄（本名叫倪家庄）。

这个会说快板的窝囊小老头是东寨子村人，外号谷谷莠。他是个孤寡老人，经常出去要饭吃，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捡来的废品。一到野庄过集，谷谷莠就老早动身向野庄磨就（俚语，走路缓慢）着来了。集上人众，与谷谷莠相识多了，便有人称呼谷谷莠叫花子。

叫花子谷谷莠有一嗜好，嘴里不打得地嘟囔，旁人也不知道他嘟囔的是啥。今天也不例外。呜呜哑，呜呜哑，河里叫的是河马（俗语，青蛙蟾蜍的统称）。叫花子语焉不详，涎语怪诞。可一让谷谷莠说快板，就立马跟换了个人似的，语句通顺了，说话清楚了，也不磕绊了。叫花子谷谷莠精神劲倍增。此时，仔细观瞧这个小老头，倒觉寒意绵绵，正是：紧身黑褂外面穿，紫色内衣不时翻，一缕缕，污点斑，左摇右晃摇头丸；脚蹬露趾鞋，手拿破羽扇，若问哪里去，他说会神仙；皆云此雾非他雨，直上九霄梦里见。

集上的见过这个叫花子的小女孩，一听到，呜呜哑，呜呜哑，就奔走相告，说东寨子叫花子谷谷莠来了。于是乎，一群小闺女站在谷谷莠两边，个顶个瞪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有时谷谷莠一个集上看不见了，有人说道，这回集上可安省多了；也有人说，叫花子谷谷莠一不来，就不热闹了；一群小闺女每逢集上，支棱着耳朵，倾听着：呜呜哑，呜呜哑，河里叫的是河马。

在郝氏铺子里面，叫花子谷谷莠在郝洛献吃饱喝足之后，意犹未尽，用舌头舔着瘪瘪的嘴唇，说道：“还能让我带点走啵？”“可以。”郝洛献有个人观点，好事做到底。

有好几个集了，谷谷莠没来过野庄镇赶集了。有喜欢他的听快板书的，有喜欢招逗的他的。其中惦念谷谷莠的人不禁惴惴然起来，莫非叫花子谷谷莠出了什么事了？还是怎么着了？一连串的疑问，就像心海里泛起的水泡泡，一个个冒出水面，又相继破灭。

等谷谷莠来到野庄时，这天没对到集上，自然要饭吃不好要，就连郝洛献那天也打烊了。谷谷莠正在街上逡巡着转悠时，看见一群孩子在玩耍。他们有碰拐的，有打汰的，还有几个小孩子在挤暖暖。碰拐时，双方各自抱起一根腿，呈三角状，以增加进攻硬度强度，相互碰撞，一只腿在地上蹦跳着，谁能把对方顶倒了或用脚尖勾倒了对方谁就赢了；打汰时，双方手里各拿一截木棍，轮到谁开打时，便在地上那根木棍前面划一道公认的线道道，谁用手里的木棍把对方木棍撞击过线了谁就赢了；那帮挤暖暖的孩子，为首的那个孩子顶在墙角处，后面几个挤成一排用力顶撞前者，头起的哪个孩子被挤出来了，你就乖乖地在后面排队，使劲推挤着，如此反复不已。天寒地冻之日，这帮孩子挤得浑身出汗，其中一个竟脱下棉袄，身上冒着腾腾热气。

不到吸完一根烟的功夫，这群孩子便将谷谷莠围在中间，这个挑逗那个嘲弄。谷谷莠嘿嘿傻笑，说只要给吃的给点零花钱，你让他学狗叫他就趴在地上汪汪汪，你让他打滚他就满地打滚。有个胖点的孩子出头说：“你先打滚我就给你吃头。”谷谷莠顺从地打了一通滚，那个学生一看撒丫子跑掉了。另一个高个的孩子说：“你学驴叫，我给你钱。”谷谷莠照例学了一阵子驴叫，这个孩子一看该给谷谷莠钱了，也拔腿溜掉了。谷谷莠一看愿望落空，便呜呜哑地啼哭起来。

“怎么这样掐拔人？”郝景芳练习完功课刚来到街上玩耍就看到了这一幕。

谷谷莠浑身是土，蓬头垢面，哭声嘤嘤，好不狼狈。

郝景芳对着谷谷莠说道：“你先等着，我去给你弄点钱。”

郝景芳回到家里，趁家里大人不注意，便偷候摸候向炕洞里摸去，不一会，郝景芳从炕洞里面掏出了一只鞋来，右手从鞋窠篓里掏出一卷子纸币。

原来，大人平常在鞋窠篓里放钱时早让郝景芳无意之中发现了。

过了两天，父亲郝荫蜜先生发现家里钱少了，就问家里孩子：“你们谁偷钱了？”“没有见。”郝景芳的哥哥姐姐异口同声，妹妹也是直摇头。郝荫蜜眼神便停在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小儿子郝景芳身上。

“钱是你偷的啵？”郝荫蜜对偷窃之行为恨之入骨，他也不允许此类现象在孩子们身上出现，此时郝荫蜜拄着拐杖戳着地并严厉地对郝景芳问道。

郝景芳一时乱了方寸，心慌的不知说什么好。

“你说吧，认错了，爹不打你。”父亲看郝景芳好像吓怕了，语调便降了下来，缓声的语气说道。

“我把钱给了那个要饭吃的谷谷莠了，我看见好几个孩子净捉胡（俚语，欺骗之意）掐拔人家。”郝景芳如实地坦白道，并一五一十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哦，孩子你做了一件善事，爹不反对。”郝荫蜜转怒为喜道。

尔后，郝荫蜜拄着拐杖走开了。

郝景芳看着善解人意的父亲离开的背影，心里顿时感到暖意融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