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幼稚画笔

1965年的8月的一天，党如娟下班回到家，就把她的三个孩子叫到跟前，并对我们说：“我公司要解散了，今后的生活会很困难，你们三个，今后每天放完学后，得去卖冰棍挣钱，否则，我养不起你们了。”

党如娟话音刚落，大女儿就对着党如娟说：“我是不会去的。”

儿子巴瞪着眼没作声。

小妞却说：“好，我去卖，那卖冰棍的箱子上哪找去？”党如娟就说：“厨房里有三个这种箱子。”小妞跑去一看，果真有三个小薄箱子，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弄

来的？她眨巴着大眼睛心里起了一个大大的问好。

小妞上前便挑了一个，然后，她就跑到厕所里，用毛巾一条条接好后栓在箱子上。她挎在肩上，不料太长了，箱子都快碰到地了。

小妞对着镜子照起来，看看自己象不象是卖冰棍的，看来看去倒象是耍猴的！她独自在厕所里大笑了起来。

党如娟闻听到厕所有动静后，她便慌忙跑到厕所去看。当她得知事情原委后，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她对小妞说道：“出来出来”。

回到房间，党如娟就对着三个孩子说道：“我今天是试试你们的，都给我滚”。

三个孩子见状便赶紧地跑到了弄堂里，哥哥问小妞：“那三个箱子是从哪里弄来的？”小妞说：“我也不知道。”哥哥就对小妞说“以后，如再看到这种箱子，快把它扔了，省的妈妈一看到这种箱子，就想叫我们去卖冰棍。”

这时，小妞就对哥哥说道：“妈妈如果真要叫我去卖，我就去卖，和我要好的同学多，她们会买我的。”

哥哥就朝小妞骂了一句“憨大”，上海话就是傻子。

第二天，党如娟去上班之前塞给小妞一根雪糕的钱。

后来才知道，那三个箱子是小妞在青岛的二姨，寄苹果来时用的。

果然，此事过后没几个月，党如娟所在公司的中国业务，真的要关闭了。整个公司要撤到香港，党如娟一家人忙着照相，正在办理赴港的手续。

这时，**出了命令，此公司有中华企业公司接管，所有职员回归此企业，不得出境。

那天，党如娟叫了辆三轮车装满了从公司带回的杂物。此时，小妞正好在楼下玩。小妞看见妈妈回来了，便上前帮妈妈把东西搬到了楼上。

从此以后，党如娟彻底的离开了延安东路一号亚细亚火油公司。现在是上海黄浦江外滩上，在万国建筑群中，第一幢有着巴洛克风格的宏伟建筑。

1966年的春节刚过，在党如娟家做了十几年的保姆，李妈也在这时离开了。她去到一户刚从国外归来的一个爱国科学家的家里。

接着，党如娟被列为不许乱说乱动的间谍分子，每月工资也大大降低。以前，党如娟从不上菜场，她一生最弱的地方,就是不会做家务。

这时,小妞已经很懂事了。她看到母亲整天愁眉不展，整天不说一句话。为了讨得母亲欢心，一到晚上，小妞就发嗲似的坐在母亲的旁边，也拿一本书和母亲一起看书。

其实,小妞看书只是做做样子，她主要是为了观察母亲的情绪。看看母亲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也是第一次让小妞感到,什么是郁闷，什么是心痛。

一天,党如娟跟小妞说:“小妞，如果妈有事不能回家，政府叫你去哪你就听政府的，等妈回来后，妈就去找你。记住，不许和任何人吵架，否则,妈会在里面受罪的。”

小妞抱住妈，哭的天昏地转，鼻涕一把泪一把。

党如娟对小妞说道：“小妞，今后有人要问起你的父亲，你一概不知道。”

随后，小妞就看到母亲在收拾着衣服，母亲也不时地看看小妞。第二天，母亲就被隔离审查了。

此后，每个月到发工资的时候，小妞就去规定的地方和公司员工一起排队等候领取。

有一天，有个佩带袖章的人听到小妞报出：“党如娟”的名字时，突然对着小妞发怒起来说：“一股资产阶级小姐的样子，滚一边去！”。

此时，小妞时刻记着母亲的嘱咐，不要和任何人吵架。小妞就憋屈的站到一边去了，结果，那人还不解气，拿起一条櫈子就向小妞砸来。还好小妞反应快，便朝那人的反方向跑掉了。

小妞不敢再去领了，以后就是她哥姐轮流去领，一直到他们的母亲放出来。母亲一看到小妞，就从头发看到脚跟。然后，她对着小妞说道：“小妞，你不错，

记住我的话了，没和人家吵起来”。

小妞不知母亲讲的是什么意思？原来那天砸小妞的那个人，被领导批评一顿。工宣队的人在审党如娟时，补充了一句说：“你女儿蛮聪明的，否则不但她要倒霉你会更倒霉的。”

冥冥之中，小妞就是母亲的影子，母亲随时都是附在小妞身上的灵！

这时，小妞才嚎啕大哭了起来。在母亲眼前，小妞的憋屈和思念母亲的心痛彻底地释放了出来。

从现在起，小妞和哥分担了家庭的全部家务。小妞管财钱，安排好每月的开销。哥烧饭，小妞洗菜洗碗。等等。

有一天，居委会来找党如娟去谈话。党如娟回来时就对小妞说：“还是你给我惹的祸”。

前两天，小妞陪楼上的同学，去药房帮同学父亲买药。在买药的时候，小妞突然看到地上有一个包装得很好的小纸袋，就捡了起来。

两个女孩出药房后，小妞就把小纸袋打开，一看是一个缠的很好的“洋泡”。小妞就在大街上吹了起来，那叫一个得意洋洋，小妞边跑边吹。只见它的形状很奇怪，前面很小，后面很长很狭，尾边带着橡筋。

小妞就用力吹，想把前面的那个小头给吹大了。她撅起个屁股，腮鼓脸红的也只能稍稍的吹大一点。同学见状羡慕的不得了。

顿时，小妞身边便围上了不少“小赤佬”（上海话叫小孩），他们以个个兴高采烈蹦跳不已。

这时，小妞又想出一个更好的主意，她叫离家最近的一个小孩，去家里拿了一杯水。小妞把“洋泡泡”倒吸进口里，让同学往小妞口里灌水。

小妞就捻紧尾部从口里拿了出来，一看到那装有点水的“洋泡泡”，真是怪异的不得了。况且，那特难吹的小头这时装满了水，在小妞手里晃悠晃悠，一群“小赤佬”紧跟她后边大呼小叫，这时，小妞自鸣得意开心不止。

小妞提着那个让她骄傲的东东，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在路上，那位同学就跟小妞做起了交易，让小妞挑一个她喜欢的玩物，小妞开始并没有答应。

小妞回到了家，她一进家门，党如娟四妹一眼就看到了她手里的东西，便马上让小妞扔到抽水马桶里冲了，真让小妞感到天地两重间。

小妞马上溜到楼上，就对她同学说：“我喜欢你玩物里的一玉石（也就是用来在地上玩造房子的石头）。”她同学立刻同意便拿了玉石递给了小妞。

小妞赶紧把手上的那个烫手山芋给了她同学。小妞欣喜若狂刚下楼不久，就听到楼上同学大哭嚎叫起来。不一会，只见她同学快步跑了下来，把那个鬼东西往小妞手上一塞，要回那个玉石就愤愤地走了。因她挨了他父亲的一顿揍。

小妞看着手上的鬼东西，傻眼了，小妞失望的瘫坐在地上。

这时，小妞四姨又回来，看到小妞手上的那玩意，气的她直指小妞的眼睛。小妞就朝她做了一个斗鸡眼，象犯人似的把她心爱的“洋泡泡”给抽走了。

晚上，党如娟听完四妹的汇报，就把小妞叫到厕所说道：“（在家厕所就是孩子受过的地）这是男人用的东西，以后不要碰。”小妞就问母亲：“男人可玩洋泡泡，我们女孩为什么不可玩呀？再说也不是天天可以捡得到的啰，是要碰额骨头的。”额骨头，上海话的意思是撞上好运。

党如娟没有理小妞，便问清了是在药房捡的。党如娟叹了一口气，便让小妞去写字了。

岂知，这一个苦涩的笑话却给党如娟带来了名声上的亵渎。这是小妞用自己的那这支懵里懵瞳的幼稚可笑的画笔，在亲爱的母亲脸上抹了黑。这让小妞深藏心，愧疚难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