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情非得已

一般情况下，供销社是没有固定假期的，属于轮休制的范畴。

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小妞闲来无事，突然一个长途电话打进来说是找她的。小妞闻听后便急忙上前接了电话，她一听是姐姐邻居的声音。顿时，她的第六感觉告诉她要有好事了。于是，她像受宠若惊的乖儿似的僵住了。

小妞按捺住喜悦的心情，只听姐姐的邻居，也就是那位上海市组织处处长说道：“蒙蒙，你能不能明天就回来一趟。”

小妞不置可否地问他道：“是不是我父亲的事？”

那位组织处处长说道：“在说电话里不能说，你无论如何请个假回去趟。”

并说这是他今天早晨特为小妞的事情跑到单位给她打的电话。小妞听后欣喜若狂，便连连道谢后便去请假了。

第二天晚上，小妞到他家后，他镇定自若地跟小妞说道：“我可以救你出山了，你要不要调到上海来。”

此时，小妞的心怦怦直跳，手心里浸出都是汗，她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了。他看到小妞这个样子，笑了起来幽默的对小妞说道：“少将的女儿怎么这么不经吓！？”

小妞似乎醒了过味来，对着他也幽默了一下说道：“你帮我，你不怕枪毙呀！”

他笑了。竟是那样的风淡云轻。

若干年来，小妞看到母亲时不时的被人拉走关起，便老是觉得有杆枪悬在头顶上似的。罪行就是小妞有个国民党的父亲，母亲有个国民党的丈夫。

当天晚上，他就帮小妞拟好了上调报告。

1979年的5月5号，小妞接到了调到上海的调令。

当时，上海市长汪道涵根据****决策部署，已着手开展**工作。因小妞这个恩人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帮助，小妞可算是这个政策的第一受益人之一吧。 就这样，小妞依依不舍地的离开了滋润了自己心灵和生活的小水乡---上海奉贤庄行镇。

小妞回到上海后，便开始了在她二十岁时，就已在心中具体设想过的寻父之路。

1980年阳春三月，上海公园里的草木正焕发出勃勃生机，红色的粉红色的白色的花朵次第绽开春花，群芳烂漫之际，不时有飞虫萦绕着。这些小小精灵穿梭于硕硕花蕊里，忙个不停。

此时，上海好象正悄悄萌动着出国的热潮，党如娟的好友郑姨也在这一年寻到了她在美国的丈夫，带着他们生的混血女儿去到了美国。

这一下深深的刺痛了小妞的心，尤其是当小妞看到她们去美国后寄给自己的照片，她的思父情结就更加浓厚了。

小妞两岁时，便和郑姨四岁的女儿天天在一起吃睡，连洗澡都浸在一个浴缸里。她和小妞一样都没有见过生身父亲，郑姨和党如娟一样都独守空闺。

郑姨是辅仁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后任一家德国医院的翻译。解放后，她的洋人丈夫突然一夜之间离开了中国回到了美国。

后来，郑姨就在自己的四婶手下工作，她的四婶就是姚念媛女士，时任英国在上海亚细亚火油公司的总代理。郑姨与党如娟是同事，也是一对好朋友。1957年，郑姨被上海教育局任聘为上海市甘泉中学的英语教师。

在这漫长的想与亲人相聚的等待中，在这有着共同的历史背景后面，不知隐藏着多少辛酸的动人故事。

但却无法一一道来，每一件事都会深深刺痛于心，如撕裂般地流出心血。

郑姨与党如娟娘俩分别时，她让小妞把自己父亲的履历和照片都弄好。然后，她把这些资料一齐带到了美国，便想方设法打听小妞父亲的下落，却仍杳无音讯。 这就是小妞托人在美国的第一次寻父告败，历时两年。

1982年的11月，这次是小妞寻父的一个绝佳机会，也是她这一生中碰到的第一个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

党如娟在西安时的好友周琴女士（原国民党胡宗南的第一副官薛致远的太太）的女儿，从小和小妞的关系情同姐妹，她在十岁时，由小妞四姨的推荐被北京**戏剧学院京剧班录取，后每次放假她都会来上海小妞家玩。她毕业后因成份不好没能在北京留下，就和丈夫一起分配到湖南**沙京剧团任武旦演员。

当时的信息落后，她每次回上海找到京剧剧本就要抄下来带回去，小妞动作敏捷，每次都是小妞抽空帮她完成，每次都会给手留下腱鞘炎。

有一次，她的腰在练功时扭损了一截，从她开刀住院到出院共三个月时间。期间，小妞天天在侧服侍她端屎端尿且毫无怨言。她与小妞一样也没有父亲。

同病相怜，都有思父的情结，可谓是相扶相携的好姐妹。

1982年，她列为**对象被批准赴港寻亲，不知道上海为什么不可以。

她走的那天，小妞就把父亲的与自己的照片交给她，让她到台湾帮小妞打听。因为，她父亲和小妞父亲在西安时是一对很好很好的朋友。

小妞就想把这一次自己寻父的希望寄托于她，由她从中搭桥，这样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

于是，小妞买了很多东西给她带到香港送送人。

一年后，她到上海来，待到她要离开的那一天才给小妞打电话说：“你父亲在台湾已经死了。”

小妞闻听后如五雷轰顶瘫坐在办公室。此时，小妞彻底的绝望了！她含着泪从医院（小妞的工作单位）走回了家。

小妞也不想进家门，就又在家附近的非常幽静的，从小就喜欢的康平路（即上海的**区）上散漫的来来回回的瞎荡。

小妞设想了父亲在台湾时的种种生活状况，她心痛得难以忍受。

斯时，疾风吹散了她的头发，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袖，可怜的小妞呀，就这样失神落魄般走进了家门。

党如娟看到小妞这么晚回家，就问她是怎么回事？小妞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妈妈。

这时，党如娟就对小妞说道：“妞啊，时过境迁，人总有不测风云，能找到当然好，不能找到你就当是郝少痕的遗腹子吧。”

不听则已，小妞听过之后，便又憋不住哽咽起来。这一个晚上，小妞一分钟都没睡。

第二天，小妞的两眼红肿得有点透明，她在办公室还是泪流不止。单位的领导也是正在追求自己的男人，他给小妞说了些许安慰的话，小妞的心才慢慢的静了下

来。

下班后，小妞也不想回家（医院宿舍有小妞一张床位），他的男友又来到小妞的办公室给她安慰。

这时，小妞绝望到了极点，便答应了比她大18岁的男友求婚。这一天是1983年4月18日，是个令小妞刻骨铭心的日子。

第二天，小妞和男友领了结婚证，医院上下一片哗然，连认识小妞的病人都从病房里跑到办公室来看稀罕，人人都在为小妞惋惜，人人都在看小妞流泪。

可是，有谁知道这其中的真相呢？！这一天只有一人在笑，那就是小妞的先生。

当天晚上，小妞回家便把结婚一事告诉了母亲。党如娟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对小妞说了这么一句话：“你能和他结婚，一半是出自你的恋父情结。故你的后半生将是和我一样，你自己做出的决定你应坦然面对。”

党如娟站起来就向弄堂里走去，她头都没有回也没再搭理这个女儿。

党如娟此时眼含热泪，任凭碎玉扑簌簌落下，也不去拭。可想而知，母亲的心比女儿还要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