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别了我的战友

满怀仁从学戏的第一天起就想当个角儿，站在台上，画着戏妆，穿着戏服，唱着老祖宗们留下来的那些东西，他热爱戏曲，就像热爱他的信仰一样。

这个本有些冰冷的秋天，满怀仁他们却是热血沸腾，直到戏曲终罢，忽然，他们同时举起手中刑具一边吼着‘杀’这个字一边冲向酒井正一他们。

千钧一发之际，坂本清太忽然将手抬起，在他们冲过来之前向下一挥！

在这个昏黄压抑的审讯室里，噼里啪啦的枪声出现的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从枪膛里跳出来的子弹壳配合着弹头疯狂在空中跳跃着，像一只只蜱虫钻进满怀仁他们的血肉，钻进他们的骨头，他们像是被谁狠狠的推了一下，身体猛地向后好几步，在身体颤抖抽搐了几下后又倒在了地上的，像是被太阳炙烤后的鱼一样，用生命做最后的挣扎。

戚一飞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的脸色依旧很平静，像是被钉在审讯室里的那个刑架一样，冰冷且瘆人。可没人知道，他的内心此刻就和那些战友身上的伤一样千疮百孔！他想上前制止，想和他们一起真枪真刀的和敌人好好打一场，可流血的声音却在告诉他：不！不可以！

血像是红色的河水的很快蔓延在了水泥地面上，满怀仁躺在那上面，像是被雨打落的梧桐叶一样面容平静，他艰难的侧头看着就倒在自己旁边的那些已经死透的同志还有最爱的妻子，看着他们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像是那些掉落的子弹壳一样杂乱，他的心里在涌出一抹悲痛。

满怀仁一双眼死死看着排风口，斑驳的光影从缝隙中一点点钻了进来，他听见了自己血液流淌的声音，甚至听到了女儿小雅欢快的笑声，她在说：“爸爸，我们去吃填鸭啊！你答应过我的！”

好！

这个字他并没有说出来，只是最后湮没在了嘴角的笑容里，直至最后双眼静静合上然后就什么都再也听不到了。

“混蛋！”

酒井正一忽然愤怒起身瞪着坂本清太吼道：“你为什么要命人杀了他们！”

“难道你想被他们先杀了么？”

坂本清太一句话让酒井正一霎时语塞，而就在此时，吴小宝也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本就被这些人的突然袭击弄的晕头转向后来又在弹雨中差点儿被误杀，所以这会儿虽说这身子是站起来了可腿依旧还软着。

啪啪！

突如其来的两巴掌发泄样的抽在了吴小宝的脸上，这是酒井正一打的，他是想将气都撒在这个中国人的身上，所以他说：“你和这个蠢货，如果不是你搅局戚组长早已审问出了结果，现在人都死了，线索也断了，我命你三天之内找到影子杀手，否则，你就和他们一样的下场！”

“是！”

吴小宝的这个字其实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身体弯下腰，学着日本人的样子，眼前的军靴快速消失，他偷偷抬眼看着向外走的酒井正一和坂本清太背影，心里狠狠的啐了一口，可这鼻青脸肿的脸上却仍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李志群的脸色倒是难得的阴沉，本来他是想通过香园戏院挖出更多条线的，毕竟一个联络站的价值还是很高的，可以挖出的线索也会很多，但没想到，这会儿竟然什么都没了！

不过**那面没了，还好国民党这里还有！

李志群燥火的心里因为这个认知显然冷下来不少，他看着戚一飞说：“一飞，我希望你能协助吴组长一起在三天之内找到影子杀手。”

“是！”

“嗯，还有，吴组长刚刚得到了消息，国民党有一个叛逃的军官已经来到了上海，据说是准备要投诚我们。所以，我希望你们可以尽快找到这个人，免得被国民党提前杀人灭口。”

“好，属下知道了。”

戚一飞依旧是很平静的样子，这态度和平时也没什么区别，这让李志群想到了陈南，开口问：“对了一飞，陈南他交代什么了吗？”

戚一飞说：“他的嘴很硬，什么都没有交代。只是说他很早就对我妻子有了觊觎之心，这次是借着酒劲儿他才会去冒犯我妻子的。”

“还真是个色胆包天的瘪三。”

这话是吴小宝说的，尽管他其实也知道这指使陈南的人究竟是谁，陈南又为什么会去盯戚一飞。

“吴组长，现在陈南被抓了，一组那里不能没人带，你就暂代一组组长，兼顾一组和二组，等以后有合适的人选再说。”

“是！”

吴小宝答应的爽快，不过很快，他就看见李志群递来的眼神，心中明白他的意思，吴小宝说：“一飞，我现在刚暂代一组的组长很多一组的事情都还不了解，所以，你看我能不能先去见一下陈南，有点儿事儿我想问问他。”

戚一飞看着他说：“嗯，也好，我对这个陈南正好也没什么办法，就由吴组长来帮帮我吧！”

“这……不太好吧！我和他平时关系还是不错的。”

“也对，那人你也还是别见了，也算是避嫌，不然让人因为你们的关系而怀疑串通就不好了，尤其是坂本队长。”

吴小宝听到这儿就有点懵，可在看到李志群点头的样子时又冷静了，再然后就是牵了牵嘴角，可能是疼了这让他咧了下嘴露出几颗混着血水的白牙，他说：“害，没事儿，我俩那点关系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一飞你开口了我若拒绝还真是不知好歹了，行吧，我就和你一起去审一审这个陈南！”

戚一飞没立刻答应，反倒看向了李志群：“主任，我想整个审讯过程都进行录音，这样可以避免吴组长因为和陈南的关系出现什么误会。”

李志群倒也没觉得什么，所以说：“嗯，就听你的，那我们就现在过去看看陈南怎么样了吧！”

“是！”

戚一飞应了一声，视线看着李志群和吴小宝的背影暗了暗，脚步在走出审讯室门口的那一刻不知从哪里飘来的冷风忽然扑了上来，这让他想到了满怀仁，想到了刚刚的《四郎探母》，想到了最后那一句唱词中的告别。

“别了，我亲爱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