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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读书>悬疑>那个村 那些人 那片墓地>第一章 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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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开篇

小说:那个村 那些人 那片墓地 作者:山影 更新时间:2020/12/23 18:09:51

年轻英俊的八路军干部方志仁在房东杨大胡子的院子里坐着休息,细细的苇子草被他搓成又软、又细、又长的草丝,手指翻动,不多时,一只精巧的蚂蚱便活灵活现的站在了他的手心里。

“方大哥,这蚂蚱真好看,送给我好吗?”杨大胡子的闺女杨秀站在方志仁面前看着。

“喜欢就送给你。”方志仁把蚂蚱递给杨秀。

“谢谢方大哥。”杨秀接过蚂蚱,托在手心里,一脸喜色。

“秀,十几了?”方志仁问。

“十六了。”杨秀答。

“该找婆家了吧?”

“早找了,红柳滩的,今年腊月里就娶我过去。”杨秀大方,有问必答。

“红柳滩,这可巧了,我家就是红柳滩的,不知你婆家姓啥?”

“姓陈,叫陈远根,他爹叫陈好。”

“远根我认识,挺好的一个小伙子,嫁给他,算你有福。”

“有福不敢指望,别打我就行。”杨秀答的无忧无虑。

“怕远根打你?”方志仁逗杨秀。

“说着玩儿呢,也不怕,到时候谁打谁还不一定呢。大哥,你家里有兄弟姐妹吗?”

“爹娘没福,就生我们弟兄三个,家里就少你这样聪明的一个妹妹。若是你日后嫁到红柳滩,我让爹娘认你做个干闺女可好?”方志仁说的半真半假。

“求之不得呢,我们家就我一个孩子,没有兄弟姐妹,你不知道我多盼着有个伴儿。日后若有三个哥哥陪着,我不得高兴死。”听了方志仁的话,杨秀很激动。

两天后,方志仁在战斗中为掩护战友突围,壮烈牺牲。

又两个月后,方志仁的弟弟,在这一地区任除奸队队长的方志义,被**出卖,连同妻子和刚满月的儿子一同被匪徒杀害。匪徒杀害方志义时放出狂言:“方家儿子杀人太多,血债血偿,方家一门,男女老幼,一个不留,赶尽杀绝!”

红柳滩方志仁、方志义两烈士的父亲方明奎连失两个儿子。眼下,只有唯一的小儿子方志孝在外避难。

腊月天气冷。腊七、腊八,冻死叫花,这是多少辈子穷人总结出来的俗语。

这年腊月初六夜里,铺天盖地下了一场大雪。红柳滩的老少爷们儿大清早起来,使劲推开被雪掩住的屋门,眯着眼睛看天地间茫茫一片雪白,无半点杂质,这意境挺好,就是天太冷,冻的人哆嗦。

天暖过日子,天冷也得过日子,人只要有口气,日子就得过下去。过日子的人们,七事八节,柴米油盐,婚丧嫁娶,生儿育女,这种种琐事,就从你推开门的时候,扑面而来,想躲是躲不过去的。

“今年腊八,方家,陈家娶媳妇,可是遇着冷天气了。”天冷,人不禁冻,人们不得已再把屋门掩上的同时,叹息一声,替明日腊月初八娶亲的方家、陈家操心。

老辈里人都说,腊月初八娶媳妇,不用找算命先生看时辰,年年的腊八都是好日子。

红柳滩穷人多,老辈少辈,人们都习惯了把儿女一辈子的大喜事留在腊月初八这天办。

被叫做红柳滩的这个小村,孤单单立在大北洼的荒滩地上,被红荆条、芦苇围得也算严实,这杂草丛生的围墙遮不住风雪霜寒,却遮住了红柳滩人祖祖辈辈的眼界。

若说起来,这红柳滩也没有太久远的历史。黄河曾经从这里入海,淤积出一片滩地,日子久了,黄河改道去了别处,滩地凝固,就有人来这儿开荒种地。先来的一家姓李,这儿就叫李家屋子。后来的一家姓王,王家拖儿带女人口多,就把自己家叫做王家窝棚。几年下来,陆陆续续又来几家,这儿慢慢就成了一个小村。村小名字多,叫着也乱,有个识字的老先生,找庄里的几个口齿伶俐的男人商量,大家一致同意,把这儿叫做了“荆条窝子”。再后来,有人说荆条窝子村名不好,人们待在窝子里,万辈子伸不开腿脚。有人说,荆条如柳,枝子又是红色的,不如叫红柳庄吧。又有人说,红柳庄叫着有点酸,都是泥腿子庄户人,不如叫得接地气一点,还是叫红柳滩吧。

于是,这片版图上就有了红柳滩这个村名。

红柳滩人口不多,眼界不宽,人却活的实在。庄户人家一年到头种庄稼、收粮食,娶媳妇,生孩子,一年又一年,一辈又一辈,日子就这个过法。

这几年人们活的有点心慌意乱,原来清静的日子里,掺杂了若干血腥气。鬼子汉**人放火,又有土匪、特务、还乡团也掺杂进这水深火热的日子里来祸害老百姓。老百姓不巴结荣华富贵,只盼着活的不要担惊害怕。世道如此,乡民们活的也无奈。

担惊害怕的日子里,腊月初八也是好日子,这天娶媳妇,大吉!

腊月初八方明奎给小儿子方志孝娶媳妇。

为躲土匪、特务、还乡团,明日娶媳妇的方志孝还在外面躲着,不敢回家。

初七这天早起,方明奎的老父亲从炕上坐起来,愣怔了半天。老爷子岁数不算大,但自从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老人经不起打击,脑子越来越不好使。见老爷子坐在炕上发愣怔,志孝娘知道老爷子脑子又在犯糊涂,她不去理会,低头忙手里的活。老爷子下炕,弯腰地下乱摸。

“爹,找啥呢?”志孝娘见老爷子地下乱划拉,停下手里的活,随口问一句。

“鞋呢,鞋哪儿去了?”

志孝娘忙停下手里的活,从地上拿起鞋,帮老爷子穿上。

“爹,咋了,身上不得劲,还是心里又犯糊涂?”方明奎正在切肉,见爹这样,一边问,一边站起身走过来,扶老爷子在椅子上坐下。

“昨日夜里,志仁、志义他们都回来了,你们见着没?”老爷子一边说,一边摸索桌上的大烟袋。

方明奎鼻子一酸,转过头去,又坐回到小桌边切肉。

志孝娘拐着小脚,灶台边蒸馍馍,弯腰灶膛里填柴草时,顺手抹一把脸上。

“爹,您是做梦呢,梦里见他们回来了吧?”方明奎安慰老父亲。

“才不是呢,这回是真回来了,老大穿着军装,还带着枪呢,志义抱着他孩子,我想抱抱那孩子,志义不给我,志义的手,冰凉冰凉的,下雪天,他们都冷。”

志孝娘不说话,一边烧火,一边抹眼泪,抽泣声越来越响。

“爹犯糊涂呢……”方明奎装作若无其事的自语一声。

“夜里我也做梦,梦见志仁、志义他们都回来了……”志孝娘抽泣着说。

“志仁、志义他们都没走远,都在苇子湖里待着呢……”方老爷子继续说着,那表情,那语气,不像是孙子已不在人世间,而是出门在外,随时就会推门回家一样。

“爹,知道您想孙子呢,他娘也想,我也想,咱得忍着,明日给志孝娶媳妇,家里办喜事,哭天抹泪的,怕不吉利。”方明奎这话说给老父亲,也是说给志孝娘听。

“志仁、志义说了,过个一两天,带我一起走呢……”老爷子说的真事一样,不像是犯糊涂。

“爹这是要添毛病呢。”方明奎见爹这样说,有点心慌。

“人家都说,若是活人见了死人,那就活不长了。”志孝娘更怕。

“哪儿就是活人见了死人了,爹想孙子想的魔症了,梦里见了,就当孩子真回来一样。”

“忙过这几天,带爹找个好大夫,仔细看看。”志孝娘忧心忡忡,看看老爷子,再看看方明奎。

“人老了犯糊涂也算不得大毛病,后街上郑家小叔,比爹还小两岁呢,前两年看见我,非说咱家骡子是他家大黄牛下的,还要来咱家牵骡子。这么糊涂,活到今日,能吃能睡,啥事没有。”

“郑家小叔那病是让鬼子吓的,鬼子杀人,他眼瞅着,吓疯了,他和咱爹不一样。”志孝娘不信他们家老爷子是疯病。

“放心吧,过几天,家里清静了,老爷子的病自然就好了,志孝娶媳妇,他帮不上忙,心里着急,一着急,就糊涂了。”

“昨日夜里志仁来家时,手里拿了一个草编的蚂蚱,手艺挺好,编的活蚂蚱一样,看那样子,放到地上就能飞似的。”老爷子说。

“爹,编蚂蚱的手艺还是您教的志仁呢。”方明奎心里疼得难受。拿话安慰老父亲时,却不敢抬头看老人一眼。

“混账小子不孝顺,我想要他手里的蚂蚱看看,他不肯给我。”老爷子拉家常一样。

“怕您教训他手艺不好吧。”方明奎随口说一句。

“才不是呢,志仁手艺好,比我编的好,他不肯给我,说是明日要送给陈好儿媳妇。”

方明奎不再接话,他深信糊涂的老父亲在任意胡说。

老爷子看儿子不再理他,一个人走到炕边,脱鞋上炕,拉个枕头,倒头又睡。

“爹,没吃饭呢……”志孝娘喊他。

老爷子没应声。

“方叔,家里活儿多忙不过来,我找人帮忙替您干点儿。”陈俊明说着话,人已站在了屋门口。

陈俊明二十几岁,村干部,前几年入党。方明奎家是烈属,家里有事,他得帮忙张罗。

“俊明过来了。家里也没啥忙活的,咱又不大操大办,明日媳妇娶进门,拜了天地,就算成了亲,亲朋好友的喜宴,咱就不请了。”方明奎说着站起身,请陈俊明屋里坐下。

“不请也好,眼下日子正乱呢,前日土匪又在南边庄子里杀了几个人,他们疯了一样,不定啥时候草窝子钻出来,杀人放火,防不胜防。”

“早死的人无牵无挂的走了,活着的人,天天提心吊胆过日子,火烧火燎的,哪天是个头哇。”志孝娘对着陈俊明诉苦。他家志义活着时,常与陈俊明在一起,两人亲兄弟一样。

“婶子,您可别发愁,眼下咱队伍天天打胜仗,咱地面上这些坏人,也猖狂不了几天了。志孝的喜宴咱眼下先不办,等他儿子满月酒时,咱再补上。”

“就听你的,等志孝媳妇生下孩子,满月酒时,咱多喝点。”方明奎天天心里冰凉,陈俊明的话让他心里有了一点暖意。

“志孝呢,不在家?”陈俊明不见方志孝,问方明奎。

“外边躲着呢,说好了,夜里回来。”

志孝娘倒一杯热水,递给陈俊明:“喝点热水,暖暖手吧。”

“婶子,我可没工夫喝水,今日还有事呢。”

“大冷的天,忙啥?”方明奎问。

“明日陈远根娶媳妇,这门亲事当初是我爹的媒人,我爹不在了,陈好让我帮着亲家那头说合点儿事。”陈俊明说着要往外走。

“陈好家也没多少亲戚,也没啥忙活的。”方明奎随意说一句。

“叔,您是不知道,他家事才难办呢,明日娶媳妇,家里啥也没准备,我这过去,还不知和他们两亲家咋磨牙呢。”陈俊明说着走出门,方明奎、志孝娘送他到门外。

屋里老爷子躺在炕上,见没人理他,两眼直瞪瞪盯着屋顶,半天长叹一口气:“人呀,死人明白,活人糊涂。”

陈俊明来到陈好家,陈好正坐在家里抽大烟袋。

“叔,咋还有闲工夫坐着,家里该忙的,不得忙活忙活。”见陈好家冷冷清清,没半点办喜事的样子,陈俊明替他们家着急。

“忙活啥,远根娘活着时,给他留了两床新被子,里间屋里早就放好了。屋是现成的,被子现成的,媳妇进门,有铺的有盖的,还忙活啥。”陈好觉着这媒人问的有点多余。

“明日迎亲,轿子订好了吗?”陈俊明问。

“订轿子不得花钱?和亲家说,明日咱去头驴子,把媳妇驮回来。”陈好说着,再使劲抽一口烟袋。

陈俊明急的喉咙眼子冒火:“杨大胡子仗义,一分钱彩礼不要咱的,明日去迎亲,轿子也不去,我怕杨大胡子恼了。”

“他恼啥,闺女是他家的,媳妇是俺家的,俺家拿啥去接媳妇,是俺的事,用的着他替俺操心铺排?”陈好是出了名的铁公鸡,陈俊明今日也算长了见识。

“远根呢,不在家?”面对陈好,陈俊明很无奈,他想找陈远根说点啥。

“远根在家闲着没事,我让他庄北河沟里砸冰逮鱼去了。明日媳妇进门,家里没肉没菜,咱不能让新媳妇头一天进门就陪着咱啃饼子,捞点小鱼小虾,明日给媳妇熬碗汤喝。”

陈俊明看着陈好,肚子里有气:“叔,媳妇进门,吃糠咽菜,那是怨她自家没福,可明日去迎亲娶媳妇,小轿也没有一顶,我怕这话杨大胡子那儿说不过去。”

“说不过去你就别说,明日迎亲,咱牵头驴子去他家门上,我就不信,他杨大胡子能大喜的日子里不让他闺女出门,这要传出去,丢人的是他。”这话陈好说的理直气壮。

“真要弄出这么一档子事,外人也不光笑话杨大胡子。”

“咱家是小子,小子脸皮厚,经得住外人说道,他家是闺女,经不得外人传闲话。”

陈俊明恨他死去的爹,当初咋就瞎了眼,给陈好家儿子说了这门亲事。

“叔,远根娶媳妇,这么大的事,家里没钱,能不能借点……”

“借?你家有钱闲着,捂在自家炕洞里长白毛呢?”陈好抬头看着陈俊明,怪他多嘴。

“您若觉得有难处,我帮着淘换几个钱……”

“你能帮着扛饥荒,也能帮着还饥荒吗?不是叔不讲理,你若今日借钱给远根娶媳妇雇轿子,叔就当你是今日送我陈家的一份喜礼了。”

“这话就是您不讲理了,哪有媒人赔钱给您娶媳妇的。”

“讲理得有本钱,你不见我家的日子,锅底快生锈了,借下饥荒,拿啥还你?”

陈俊明不再和陈好废话,出门牵了驴子就走。

陈好送到门口:“俊明,你好人做到底,明日俺家娶媳妇,钱不借你的,你家这头驴子俺用一天,帮俺把媳妇驮回来。”

陈俊明一口气硬咽回肚子里:“叔,不是我故意泼您一头冷水,这事儿我今日去说,亲家那儿若是好说话,明日这媳妇咱能娶回来,亲家若是个倔杠头,明日娶媳妇不一定顺妥。”

“这事你只管对着亲家去说,穷人家娶媳妇,讲不得排场,抬着也是来,驮着也是来,进门就是俺家媳妇,哪有媳妇不替婆家日子操心的。”

陈俊明打着驴子赶紧跑。陈好的话一句比一句气人,快快躲他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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