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楚家人祭奠楚梅

刘四在那条路上来来回回找了若干趟，找到天黑，不见半个人影，他又急又怕，慌得团团转。

夜深了，天黑看不见，找的也累了，刘四停下来歇口气。

他一个大男人经冻，天天在这大北洼里转，路也熟，人也熟，他奔到远处一个种地屋子，投宿一夜，吃点热乎饭菜，第二天天刚亮，他又接着过来找，找来找去，也就走到了那条潮水沟。

又找到天近中午，刘四忽然发现，潮水沟远处冰面上有一个黑影，像是一个人卧在冰上！

刘四一下腿就软了。

走的近了，站在岸边望过去，那不是楚梅，而是楚梅的箱子。

楚梅跌进了冰缝里，箱子卡在冰上。

刘四有经验，他找来几根长长的荆条枝子，捆绑好了，挑那冰层厚的地方，慢慢向那箱子的地方滚过去。离得近了，他也不敢接近冰缝，伸出荆条枝子，去拨那箱子。箱子被冻在冰上，好在冻的不算结实，费了些工夫，总算是把箱子捞了过来。

刘四带着箱子回八大组交差。

几天后，仍没有楚梅半点消息，大家只得确认，楚梅遇难了。

又过几天，党组织派人，带了刘四和楚梅的箱子，去了左家庄，找楚家人交待楚梅遇难前后的经过，并且表示歉意和慰问。

来报信的人一走，楚宏祥在家里哭得捶胸顿足，又悔又恨，万不该当初让闺女随了方志孝走，今日害闺女白白丢了一条性命。

楚梅娘得知闺女死讯，一病不起。

楚梅哥哥楚松，心疼爹娘，更心疼妹妹，他恨方志孝无情无义，如今妹妹不在了，他一个人不知躲到哪儿，音信全无。

一听这人说是方志孝媳妇，杨秀吓的惊叫一声：“哎呀，你是天上掉下来的吧，咋一个人转到这种地方来了？”

楚梅对着杨秀一家，诉说了近几日以来，前前后后一切的经过。

“方家叔和婶子前两年就回了红柳滩，不在这儿种地了。”杨秀告诉楚梅。

“我也不敢轻易去红柳滩找他们。”楚梅刚刚死里逃生，胆子更小。

“你是不能轻易回去，近前村里，常有人被暗杀呢。”杨大胡子告诉楚梅。

“那我该咋办呢？”楚梅无助地看着杨秀。

“志孝到底出啥事，你真一点不知道？”杨秀再问楚梅。

“姐，年前秋后，这渤海区打过一次大仗是不？”楚梅问杨秀。

“是打过一次大仗，仗是打胜了，你姐夫远根就是因为这次打仗，把自家收的豆子借给打仗的队伍，回过头来，就让国民党特务抓去，给活活烧死了……”杨大胡子替闺女回答楚梅。

“怎么，远根哥他……”楚梅惊恐的看着杨秀。

杨秀冲她点点头：“是真的，这因为这一仗，远根被国民党特务给烧死了……”

“姐……”

“这次打仗，双方都有若干人呢，这么大的事，不能与你家志孝有关吧？”杨秀又惊又疑。

“志孝在一个大户人家做工，这家三少爷是个带兵打仗的，我听志孝说起来渤海区打仗的事，他没说明白，我也没听明白。后来他被东家带走了，好似与这事有关。”

“你咋知道他是被东家带走的？”杨大胡子问楚梅。

“他朋友过来告诉我，说他出事了，得罪了东家，东家带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一年半载回不来，让我去八大组也是他这朋友安排的。”

“他朋友知道他去向，你不知道？”杨秀不信。

“志孝平日做大事都不对我说，也许是怕我担惊受怕，我寻思着，他应该是做他大哥、二哥做的那种事。”

“哎呀，这可了不得！你这话可千万别让外人知道，若是传出去，不定哪天，你就被那坏人给算计了。”杨秀娘一听这事，吓的说话都变了腔调。

“这可咋好呢，若是这样，红柳滩我也不敢回去，娘家也不敢回去，怕给家里招惹祸灾不是。”

“人家不是要送你去八大组吗？”杨秀替楚梅想出路。

“姐，我不想一个人去那儿。接我的人也不见了，我也不知道八大组在哪儿，人生地不熟，我去那儿找谁家？”

“说的也是，你年纪轻轻一个女人家，没个认识的人，去了投奔谁家……”杨秀也觉着这主意不妥。

“姐，我怀着孩子呢……有三、四个月了……”

楚梅这话，又吓了杨家人一大跳。

“闺女，你若不嫌弃，就在俺们这儿住下来，明日咱们再慢慢想办法。”杨大胡子一槌定音。

“楚梅，也只能这样了，你怀了孩子，可不能到处乱跑，这可是方家留下的一条根呢。放心住下，你的事，姐给你想主意。”

楚梅千恩万谢，庆幸自家遇到了好人。

楚松在城里上了几年学。因为家里妹妹走了，父母又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所以他没有远走，回到村里，当了一名小学老师。前两年，爹娘做主，给他找了一个心灵手巧，长得也俊的好人家闺女，娶来家里陪父母住在一起。

楚松人老实，除去有些学问，好似没有别的过人之处。平常日子里教书育人倒是尽职尽责，说话斯斯文文，细声细气，处事比个女人还要小心谨慎。

楚梅遇难对他打击很大。妹妹出嫁时，他请了几天假在家陪着，谁知当天发生意外，楚梅没能嫁出去。请假时对老师说，妹妹上了花轿，他就回学校，楚梅的事没着落，他不能多等，就一个人回了城里。第二天夜里楚梅随方志孝走时，他们错过了见面的机会。这两年他一直在盼着妹妹妹夫回来。盼来盼去，盼来的却是楚梅遇难的消息。

楚松知道自家无能，他也愿意自家有胆有识，顶门壮户。可惜，平日教得了别人，教不了自己。在课堂上他能滔滔不绝，下得课堂，见个生人说几句话都觉脸上发烧。

陪着妹妹长大，他和妹妹很亲，兄妹俩总是相互有个依靠。妹妹不在了，拆他骨头抽他筋一样令他疼痛难忍，父母比他更是不堪。

面对所有的灾难与不幸，楚松束手无策，没半点主意。

楚松媳妇是个利索人，说话办事都干脆麻利，也是看中媳妇和自家儿子脾气能互补，楚宏祥才托媒人给儿子订下这媳妇。

楚松媳妇娘家姓郝，家里有三个儿子，后来生下这个闺女，全家人心里高兴，给闺女取名郝巧。

郝巧没见过小姑子楚梅，但从楚松和公婆近前待的日子久了，也对这没见过面的小姑子生出若干亲近感。楚梅遇难，她从心里疼得慌，常常陪着楚松和公婆流泪。

清明节快到了，这天郝巧找楚松商量一件大事。

“刚从舅舅家回来，和舅舅商量了一下，想趁着清明节，把妹妹找回来。”郝巧说。

楚松一愣，当时没明白媳妇这是啥意思。

“前些日子八大组来人时，我背着你们和他们定下一件事。清明时，让那刘四带咱们去妹妹落水的地方打捞，若能捞上来尸首那是最好，若是捞不上来，我在那水边多烧些纸钱，把妹妹阴魂招回来，好好发送她，让她入土为安，也让爹娘好好哭一场，从此放下这心病。若是妹妹现在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孤魂野鬼一般在外游荡，娘的病永也好不了。”

“这事你办得好，我也天天挂着这事呢，就是心里发怵，没个正经主意，亏得你有心计。”

“今日我和舅舅定好了，他去八大组找刘四。”

“这事不和爹娘商量？”楚松问郝巧。

“不说吧，这一去，不管捞到捞不到，都是让亲人难受的事，爹娘去了，哭个死去活来……还是咱俩陪着舅舅去吧。事办妥了，再带爹娘给妹妹上坟，让他们放声哭一场……”郝巧有主意。

刘四带楚家人去了潮水沟，楚梅落水的地方。

这年清明，楚松、郝巧、吴英良陪了楚宏祥老俩给楚梅上坟。

楚梅坟前，楚宏祥老俩哭得痛断肝肠。

楚梅坟前，吴英良又悔又恨，恨自己当初鬼迷心窍，为啥要极力撮合外甥女这门婚事。楚梅今日这下场，真让舅舅悔青了肠子。

坟前这几个人，在哭楚梅的同时，心里都在惦记着方志孝。若此时方志孝在场，这几个人真能把他活埋了，让他给楚梅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