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杨秀与楚梅

楚梅住在杨秀家，天天好吃好喝，慢慢就恢复了常态。怕娘家人担心，她也想着能给娘家捎个信那是最好。信捎不到，若万一刘四把她回了老家的信传过去，爹娘不得活活急煞。

住在这儿，拖累杨秀一家人，实在不好意思，若再难为人家，也实在开不了这口，自家这身子，这身份，也不宜出头露面，到处招摇。于是这事一拖再拖。

“姐，我就这么一直住下去，能行吗？再过几个月这孩子就该生了……”楚梅心里终究是不踏实。

“该生就生吧，孩子生下来，我帮你养着。”杨秀安慰她。

“远根哥不在了，你也不容易，让你和老人受累不说，还担惊害怕，俺也不忍心。”

“受累不算啥，就是日后这孩子生下来，咱该咋说，这儿离红柳滩也就几十里地，来来往往也不断有人捎话、传信，若有人瞎琢磨，闲话传多了，惹些口舌是非。”

杨秀年轻，经得少，见得也少，楚梅一直这样待下去，她也担心，万一出点啥事，对不起方家，真要有个长短，自家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我不害怕自家命长命短，只要保住孩子，我就算对得起方家。方家眼下这样，志孝又没个音信，也不知是死是活，留下这点血脉，也算给方家留点指望，留个念想。做了方家这几年媳妇，没见公婆，没给他们做一顿饭，端一杯茶，留下这个孩子，算我在公婆面前尽孝了。”

红柳滩两个年轻小媳妇，各自怀着自家的心事，在这长长的夜里说着悄悄话，说着这几年各自的经历和感受。越说心越贴得近，越说越投缘。

有楚梅陪着，杨秀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见好。爹娘见闺女天天忙得高兴，脸色也好看了，他们也高兴。本就是过着今日，不敢想远处的日子，闺女高兴一天，他们就陪着高兴一天。

这日，趁着楚梅不在近前，杨秀娘对着闺女说几句体己话：“秀，若不是楚梅怀了孩子，她住在咱这儿，天长日久，你高兴，爹娘也高兴。可她怀着孩子呢，过几个月那孩子生下来，哪儿藏，哪儿躲，那是个孩子，孩子扯着喉咙一哭，哭的人心慌，娘怕那孩子给咱哭出些口舌是非呢。”

娘担心的这些事，杨秀也早就想了千遍万遍，娘这一提醒，杨秀倒突然心里一亮，就想出来一个主意。

这天夜里，安顿楚梅睡下，杨秀来到爹娘窝棚里：“爹，我有个想法能帮楚梅，说出来您听听，帮着掂量掂量，看行还是不行。”

“说吧，啥主意？说出来听听。”杨大胡子明白，楚梅的事，闺女有了好主意。

“我嫁给楚梅，替她生孩子……”

杨大胡子一时糊涂，没能立时转过弯来。

杨秀娘压根就没听明白闺女说的啥话。

“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明白你说的这是啥话？”杨大胡子其实听明白了闺女的话，他是不明白闺女这到底是啥意思。

“我嫁给楚梅，替她生下这个孩子。”杨秀再重复一遍自己话的意思。

这回连杨秀娘也听明白了闺女的意思：“完了、完了！秀愁疯了，说疯话呢。”

“爹、娘，您听我慢慢说，楚梅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若是方家人不来接她走，这孩子就得生在咱家里。婆家她去不得，娘家她也去不得。方家就剩她肚子里怀的这一点血脉，所以楚梅不能有半点闪失，若是她在我近前出点差错，红柳滩这辈子我就回不去了，无脸见方家人，也无脸见庄乡爷们儿。眼下就我们俩这身份，生个孩子出来，怕外人说闲话，说明白了怕出事，说不明白我和楚梅都担着口舌是非，咱不如干脆将错就错，您认楚梅做个女婿。今日起，我就假装怀孕，让楚梅扮成个男人，在这近前几个种地屋子上转一圈，就说这小矮子是咱们家招来的上门女婿。”

这回杨秀算是把事说了个明明白白。

杨大胡子算是彻彻底底明白了闺女的意思。

杨秀娘半是明白、半是糊涂，云里雾里。

杨大胡子看着闺女：“秀啊，你觉着这事能行吗，若是楚梅长的五大三粗，说话粗喉咙大嗓门，这还能装的过去，就她这样，细皮嫩肉，又矮又瘦，说话轻声细语，咋装也不像个男人。”

杨大胡子这一说，杨秀娘也明白了闺女啥意思：“你这是想着让楚梅女扮男装？你这是想着唱戏呢？唱戏行，让她台子上扮一下，台上唱戏的是疯子，台下看戏的是傻子。你让楚梅扮成个男的，给你自家看还行，带出去糊弄别人，谁家看不出来？”

“又矮又瘦的男人没有吗，她怀着孩子，腰粗不用经意去扮吧，再说，五大三粗，说话震得天响，走路脚下生风，这样的好男人，谁家愿意给您做上门女婿。”

“说话呢，楚梅说话一听就不是男人腔。”杨大胡子还是觉着这样不妥。

“她是个哑巴，明日起，她就变成个哑巴。”杨秀定是深思熟虑过了。

“她是哪儿来的，是庄乡，是亲戚？总不能天上掉下来的吧？”杨大胡子再问。

“哪儿来的都不行，装个三天五天还行，她能一辈子装下去？她若在咱家装下去，你咋办，你也才二十刚出头呢，过去这一阵子，你得另找人家嫁出去，你还一辈子好日子过呢。”杨秀娘觉着闺女这是疯了，任着自家性子瞎胡闹呢。

“不管咋装，也就眼前这一阵子，日子太平了，特务土匪还乡团都死绝了，人家楚梅有婆家，能在咱家待一辈子？你想留人家都留不住。”

杨大胡子觉着这事还是有些不妥：“秀啊，你可想好了，你好装，裹床小被子就行，楚梅咋装？”

“脸上抹点灰，头发剃光了，又矮又丑，逃荒出来的，不会说话，也不知他家是哪儿，也不知他家里还有啥人。爹，您也不用太担心，咱住在这儿，轻易不见外人，不论咋装，也就只是个权宜之计吧，不会让她长久装下去的。”

“那也就只好这样，装一天算一天吧。”

杨秀娘咋也觉着心里别扭：“闺女都是你宠坏的，她咋说你咋依她，不是我多嘴，你爷俩这事办的……”

这天，杨大胡子把楚梅头发剃光了，找件他自己的小棉袄，让楚梅穿了，腰上再扎根粗布袋子。这一打扮，楚梅都不认识自家了。

杨秀娘一见穿戴好的楚梅，矮小粗壮，虽是个光头，但眉眼挺秀气：“楚梅这一打扮，倒还真像个俊小子，若是咱秀找这么个女婿上门，也不算亏她。”

杨秀娘这话，气的杨大胡子和闺女都笑了。

大北洼里人少。但人少也有人少的特点，远远近近一些个种地屋子，前后左右离得近的人，相互都认识，谁家种地屋子里有几口人，男女老少都多大岁数，姓啥叫啥都能扒扯清楚。下雨阴天地里不能干活时，也有人相互走动一下，凑在一起喝上二两，不为解馋，为的是拉呱解闷。杨秀和远根在这儿种了几年地，这近前一些人都认识他们。

年前杨秀带了爹娘过来，人们奇怪，过来一问，才知道远根出事了

天暖地里解冻，人们开始干活。地里活一忙，人们就没有闲工夫串门聊天。

杨秀想着这样拖几个月，楚梅把孩子生下来，她们俩也就都解放了。孩子放在窝棚里，哭也罢，闹也罢，外人见了也不会说啥，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去算计这孩子到底是谁生的。有那不识数的，不定觉着这孩子是远根留下的呢。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计划永远也没有变化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