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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小说:天恋 作者:蓝天情怀 更新时间:2021/1/19 20:27:57 七 晚上,谢平坐在窗户边的书桌前,正在“滴滴答答”的打算盘。他的算盘打得真好,右手的手指飞速的拨动着算盘珠子,两只眼睛却看着笔记本上的数学题。打完一道题,停下来,在本子上记下答案,又开始演算下一道。 宋良骥穿着棉衣棉裤,头戴棉军帽,夹着几本书,走进来,先将书放在床上,然后脱下军帽,放在叠好的军被上。 “你到办公室干什么?宿舍里不一样看书。”谢平对宋良骥说着,头都没有抬。 “你‘滴滴答答’的打算盘,吵得我心烦。”宋良骥从上衣口袋里抽出钢笔,拧下笔帽、笔杆,从书桌上拿来墨水瓶,将笔尖**墨水瓶中,吸起墨水来。 “往常你都不烦,今天这是怎么啦?”谢平说着话,手上却没有停。 “也没有什么?”宋良骥没有想好的事情,一般不说。 “下午主任找你,是不是有情况?”谢平的脑子好使,遇到事情总能联系起来想。 “让我当技术尖子,又不让我研究我的课题。”宋良骥为难的说。 “什么?让你当技术尖子,太好了!”谢平“啪”一声将算盘清零,猛地抬起头,侧过身,惊喜地叫了起来。 “好什么好?布置的课题是机翼的弹性分析。”宋良骥拿起钢笔,从衣袋里抽出卫生纸,擦了擦,拧上笔杆、笔帽,往上衣口袋里一插,继续说道:“我们研究的课题太重要了。” “再重要也要放一放,还有什么比当上技术尖子更重要?!”谢平力主让他进入技术尖子的行列。 “当技术尖子,我也想啊!”宋良骥笑开了。 “不要犹豫,好事,好事!”谢平站起来,双手扳着宋良骥的双肩,用力搡了搡,顺手给了他一拳。 “睡觉,马上就要吹就寝号了。”宋良骥的话刚落音,号声就响起来了。他将军帽放在书桌上,拉开被子,放好枕头,又从墙上取下军大衣,压在被子上,这才坐在床边,解起大头鞋的鞋带来。 “这么臭,哪象个‘七君子’?”谢平取笑他。 “我洗,我洗。”宋良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从床下取出拖鞋,拿着毛巾出去了。 等宋良骥洗完脚回来,谢平已经躺下了,他放下毛巾,迅速脱去棉衣裤,拉灭电灯,掀开被角,钻进被窝。 夜深人静,绝大多数人已经进入了梦乡。 走廊上,走来一位军人,拿着手电,轻轻推开宋良骥和谢平的宿舍门,用手电照了照房间。借着手电筒的余光,我们看到此人正是张连弟。查铺查哨本该室领导轮流来,可他坚决要让两位主任把精力集中到业务上,自己一人承担,不管刮风下雨,从不间断。他轻轻走到宋良骥的床边,将宋良骥掀开的被角,轻轻掖上,然后就蹑手蹑脚的走出了房间。 “呜——呜——”刺耳的防空警报声,突然想起来了。 “良骥,带着弟弟、妹妹,快跑!”母亲舀起一盘水,朝灶膛里一泼,灶门口一下窜起一股白烟。她将水盘一扔,抱起最小的妹妹,冲向门外。 宋良骥一手拉着弟弟,一手拉着妹妹,紧跟着母亲往前跑。刚转过街角,就看到他的父亲正赶上来。 “店门关好了吗?”良骥一家人,就靠父亲开的一间香烟铺生活。母亲怕有人趁乱偷东西,大声问道,脚下一直没有停。 “关好了。”父亲与他们就差几步。 天边传来了“嗡嗡”的飞机声。 “快,快。”母亲大声催促道。 防空洞建在兴隆街小学后的山包下,离他们家有一里多路。小良骥跑的有点喘,他的弟弟、妹妹几乎是他拽着跑的。突然,她妹妹脚下一滑,摔了一跤。 “哥,我跑不动了。”妹妹赖在地上不起来。 “我来背你。”小良骥停下脚步,弯下腰。 父亲也不答话,一把抱起他妹妹,朝前跑去。 飞机来的真快,说话间,几十架飞机就飞到了头顶上,黑鸦鸦的一片。“轰,轰——”飞机俯冲投弹,爆炸声震耳欲聋。密集的居民区,浓烟翻滚,火光冲天,房子在爆炸声中飞上了天,不少人被炸得血肉横飞。路上的人们惊恐呼嚎。 小良骥看着这一幕,惊得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离防空洞就剩下五十米,他们一家惊恐地朝洞口飞奔。 “呜——咣——。”一颗炸弹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爆炸,气浪把他们一家人,一下掀翻在地上。两个妹妹从父母的怀里飞出去二三米,惊恐地哭叫起来。他的父亲母亲顾不得察看自己是否受伤,猛地爬起来,窜过去,抱起妹妹,没命的往防空洞跑去。 小良骥拉起弟弟,扭头看了看天上的飞机,这些狗日的飞得真低,连机身上红色的太阳标志,都看得清清楚楚。真他妈的欺负人,小良骥恨的咬牙切齿。 “快点,还愣啥?”他母亲回头大声催促他们。 良骥一家终于跑进了防空洞。 警报解除过后,一家人回家,他们看见沿途都是爆炸后留下的巨大弹坑,烧焦的房屋。就要到家的时候,只见巷口围了一群人,人群里还有人在哭泣。父亲抱着两个妹妹,先回家查看自个儿家的房子;母亲拉着他和弟弟走过去,钻进人群。小良骥一眼就看见破烂的竹席下,露出一个烧焦了的老人的头颅,旁边还有一条血肉模糊的大腿。 “啊——”宋良骥惊叫着从梦中醒来,一下坐在床上。 “你怎么啦?”谢平几乎是跳下床的,他来到宋良骥的床前,拉开灯,关切的问。 “做了一个噩梦。”宋良骥定了定神,披上棉衣。 “做的啥梦,这么邪乎?”谢平见他没事,重新回到床上,盖上被,披上棉衣,坐着问他。 “我梦到我小时候,日军轰炸昆明,整个城市被炸成了一堆堆废墟。”宋良骥搓了搓脸,想让自己从梦境里走出来;然后靠在床头,说道:“落后,是要被欺负的。” “是不是这个原因,你们搬回了大理老家?”谢平受了这一惊,已经没有了睡意。 “是啊,我在大理念完了小学,初中。”宋良骥努力平静自己。 “老兵们都说你是大理的野小子,是不是有点淘?”谢平笑着问他。 “我小时候不是一般化的淘,街坊邻居都叫我‘飞天神王’。(云南俚语,意指淘气王。)” “成绩怎么样?” “成绩还可以,我主要是课堂上消化,下了课就疯玩。”宋良骥还有点为自己感到骄傲的意味。 “不少人都说你是特务出身,你是什么时候当的特务?”谢平诙谐的问道。 “什么特务?是侦察兵!”宋良骥一下坐直了身子。 “好好好,就算侦察兵。”谢平笑着让步。 “那是昆明解放前夕,地下党组织号召进步学生,到解放区去参军,我是个不孝的儿子,也没有与父母商量,就偷偷地走了。到了解放区,领导见我机灵,就把我分到了纵队司令部参谋二科当侦察员。” “你后来又是怎么到东北的?”谢平只是听了老兵们的只言片语,他完整的经历还真不知道。 “昆明解放后,空军招收飞行员,我从小就有这个愿望,马上就写了申请,经过组织批准后,我们坐车到重庆,体检下来,身体合格。接兵部队先用船把我们送到武汉,然后乘火车到长春,进行身体复查。” “当上啦?” “没有,心脏有杂音,身体不符合条件。我当时就想往回折,哪知道,领导死活不让我回去。我问他为啥?他对我说,你小子是个大知识分子,回什么回?到二航校学地勤去,我们这嘎达正需要你。真有意思,那时高中生就是大知识分子了。” “好领导都让你遇上了,都想培养你。”谢平的身世,就没有这么多机遇,他有点羡慕。 “什么培养?**战争爆发,在苏联的帮助下,中国空军以你不可想象的速度增长,仅仅两年,就组建了10个歼击师、2个轰炸师,入朝参战。飞机由苏联援助,但飞行员、机械师,这个缺口多大?!遇上我这个高中毕业生,领导怎么会放我回去?就这样,我成了第二航空学校的第一期学员。” “怪不到你是上尉,资格比主任还老。”谢平解开了心中一直存在的疑团。 “这不能比,主任那时读的是大学,严格地讲,我读的只能算中专。”宋良骥对自己一直有一个客观的认识。 “你是怎么去的**?”谢平对打仗一直有浓厚的兴趣。 “由于前线的需要,刚在航校飞了几十个小时的飞行学员,就杀向了抗美援朝的战场;我在二航校已经学习了一年多,还等啥?!我们班所有的男生,都写了请战书。于是,我被分到空*师二十七团,担任机械师,完成拉九驱逐机的改装培训,就到了**。当时,美军凭借着空中优势,对我通往前线的运输生命线展开了绞杀战,美军飞机扔下的汽油凝固弹,炸毁了我们多少辆汽车,活活烧死了我们多少运输战士。我们的任务,就是保卫交通线,与数量质量都处于优势的美军,展开生死较量。”听得出,他到现在,说起这段往事,还是那样慷慨激昂。 “拉九是苏联在二战结束时研制的螺旋桨飞机,与美军的F86战斗机差得不是一丁半点,你们能打得过吗?”谢平是搞航空的,对各种飞机的性能了如指掌。 “是啊,不少战友驾机战斗起飞之后,就再没有回来,尸体都找不到,他们的墓只是衣冠冢。”宋良骥深深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落后是要挨打的!” 宿舍里暖气烧得正旺,谢平披着棉衣,坐到床沿上,从棉衣口袋里掏出香烟,递给宋良骥一支,自己点了一支,两人抽起来。 “听他们说,你立过战功。”谢平抽了一口,对宋良骥说。 “别听他们瞎说,我是沾了人家飞行员的光。”宋良骥干脆也坐到了床边,抽起烟来。 “有意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谢平侧过身子,好奇的问道。 “我们中国军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怕死的勇敢之士。我们团的飞行员,埋葬了战友,毫不畏惧,冲上蓝天,与敌机展开殊死搏斗。当时飞我飞机的飞行员,名叫侯继远,现在已经是空×师的师长了。那次反绞杀,他带领僚机,一头扎进敌机堆中,上蹿下跳,找准战机,一顿炮火,将一架F—86打得凌空爆炸,创造了螺旋桨飞机击落喷气式战斗机的英雄史话。战斗结束后,他立了一等功,我立了二等功。我对他说:‘我的这个功,都是沾了你的光。’哪知道,这小子对我说:‘我打下敌机也有你维护飞机的功劳,你能长期做到飞机出勤无故障,是十分了不起的。’” “这个人有情有义!” “算了吧,开始我给他当机械师的时候,他还不要我。我与他吵,‘同志,你不要犯主观主义错误,先试用三个月,到时候你如果看不上,我自动卷铺盖走人。’” “后来呢?” “我维护飞机,维护得好啊,从不带故障上天。战斗间隙,我还教他学文化。三个月还没有到,我们两人就成了肝胆相照的朋友。”宋良骥满怀深情地说道。 “战友情谊最真诚!”谢平赞叹说。 “可不是嘛,去年他还托人捎信,让我有机会到他那里去转转。” “你小子什么背景也没有,怎样上的哈军工?”谢平对哈军工是非常崇拜的,他有点好奇。 “这一节,我可从来没有说,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不要往外传。”宋良骥不想吹嘘自己。 “你放心。”谢平作了保证。 “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后,我们师终于换装了米格15比斯,镇守四平。米格15比斯好是好,但它有一个缺点,就是维护困难。我对培训我们的苏联专家说:‘你们在设计飞机时,为什么不考虑维护的方便?’这位苏联专家傲得很,他两手一摊,轻蔑地对我说:‘你们中国人连飞机维修都干不了,还跟我们谈什么设计?等你当了总设计师再说!’我当时气得七窍冒烟,心里一下就窜起了一股火,难道我们中国人就设计不了飞机?!我就不信我当不了总设计师?!老毛子这么一激,我就开始发奋学习。也是机缘巧合,哈军工不仅在地方学生中招收学员,还给部队敞开了大门。我白天上机场维护飞机,晚上就躲到储藏室复习。这一躲,第一天就闹出了笑话。值班分队长李大成查铺查哨,发现我不在,慌得他叫起指导员到处找我。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就在指导员要向大队汇报时,李大成说,指导员,我们再看看储藏室吧。指导员不同意,他说,那里堆满了工作服,机油味熏人,他怎么会在那嘎达。李大成说,我去看看。他打开储藏室一看,我恰恰就在那里。你想想,我高中毕业,又上了航校,底子扎实啊。半年后,我凭着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空军工程系,成为我们国家第一批工农兵学员。” 宋良骥掐灭烟头,丢进烟灰缸,抬腕看看表,一下笑了起来,对谢平说:“时候不早了,快睡。” “还睡什么?干脆唠个通宵。”别看谢平干巴,精神头十足。 “睡吧,今天还要开会。”宋良骥钻进了被窝。 “不行,你把人家兴致吊起来了,你倒想睡了,不行,不行!”谢平站起来,走到宋良骥床边,伸手将他拉起来。 “好吧,我简单说说。你快坐到被窝里。”宋良骥重新披起棉衣,看到谢平上了床,这才继续讲起来:“我在哈军工毕业实践时,被选入东风113歼击机的设计团队,参与起落架和机身第五框的设计。当时美苏两个航空强国,在第一代战斗机突破音速的基础上,已经着手研制第二代高空高速战斗机,到我国大跃进的时候,已经成功研制出F104和米格21。在“赶英超美”雄壮口号的鼓舞下,哈军工提出研制东风113歼击机的宏伟设想,主要性能超过F104和米格21,时速要达到二千五千公里、升限两万米。设计团队由老师和学生组成,共有四百多人。这个团队中,人才济济,著名的教授有马明德、陈伯屏、罗时钧、董绍庸。在他们的教诲下,我受益良多。他们看我计算分析上手快;打样画图画的好,就让我当总体设计组组长。为了加快东风113的研制,1961年6月,上级研究决定,集中力量,组建我们所,我就从哈军工东风113设计团队,分到了这里。那时,我已经留校攻读硕士研究生,党员嘛,就要服从组织安排,我打起背包,二话不说,就到所里报到了。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里,我们夜以继日,埋头设计,没有节假日,连谈恋爱的功夫都没有,我连续三年都没有回家探望父母。经过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们终于拿出了设计图纸。可是到工厂一试制,出了问题,发动机性能不可靠,克服‘热障’的金属材料研制不出来,东风113被迫下马。这种不尊重科学、大轰大上的做法,让人痛心疾首。宣布失败的那天,我生平第一次流泪了。” 宋良骥说得动情,谢平听后也受到了感染。谢平说:“就是东风113失败的教训,让你研究起战术、技术与气动布局的,对吧?” “是的,如果蛮干,给国家造成的损失,不可估量。”宋良骥的话语沉重。 “绕来绕去,你又绕到你的课题上来了。对不起,你可不能丢掉技术尖子的位置。” “如果领导同意我继续研究我的课题,我当然想当。” “废话,领导不同意呢?” “那也没有办法。” “我看你倔得像头牛。” “我这哪是倔嘛?” “睡觉,睡觉。”谢平来气了。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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