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剑拔弩张

夜色笼罩下的山城街头，总算于战事间隙中偷得一份难得的宁静。沿街店铺大都关门打烊，街头路口散落着几个路边摊和黄包车，守候着夜归人的光临，某个深巷里偶尔传来打更人的敲锣声。

坐落于偏街一隅的祥瑞客栈，在其门檐昏黄的灯光映照下，挂着一个“客满”的招牌，里面灯熄人息，感觉不出一丝的异样。

小巷的一头，车轱辘滚动的声响愈来愈近，一名面色黝黑的中年车夫头戴一顶破旧的毡帽拉着一个年轻女人过来了。快接近祥瑞客栈门口时，车夫似踉跄了一步，随后把车停了下来，对车上的女人说声“对不起”，蹲下身子去。

这时，祥瑞客栈一侧的巷口冒出一个人头往黄包车这边张望着。紧接着，客栈斜对面一家卖绸布的店里似乎也响起了某个动静。

“你在干嘛？快点儿呀！”车上的女人在催车夫了。

“对不起太太，我这破鞋又散开了，这就好。”车夫用一根布带绑了绑鞋帮都脱了的破鞋，拉起车又跑了起来，巷口的人头缩了回去。随着黄包车的远去，街上又恢复了宁静。

黄包车拐进一个胡同停下了，扮作车夫的矢岛摘下头上的破帽子扇着头上冒出的汗，对身后车内脖子上裹着条厚厚的围巾的雅子说：“三面都有人埋伏，就是背面不知有没有。”

“还用说吗？”雅子斥他一句。“今晚是怎样都不行了。明天早上你一定要打探到客栈周围究竟有多少军统的人，分别找到一个最佳的接应点和撤离路线。”

“现在回去吗？”矢岛纯粹多此一问。在朝天门码头没能和濑原接上头，错失最佳良机，被雅子训得都找不到北了。

翌日一早，山城重庆的各街道重又恢复了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祥瑞客栈前的街面上一切如昨。但有心的街坊四邻却发现街头巷尾突然冒出了许多陌生人，其中有路人、做各种小买卖的生意人，甚至连那些乞丐也换上了一批陌生的面孔，整条街上都流动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而被这种不祥气息包裹着的中心，祥瑞客栈内外却看似一切如常，掌柜还是原来的掌柜，伙计也还是原来的伙计。但细细打量，个个的脸上或紧张或慌乱，表现好点儿的也显得极不自然。因为一早开门时闯进一个身上别着家伙的男子警告他们，老老实实呆在店里不许外出。

这是何宽以防他们被“夜桜”的人逮着，打探旅店里的消息或被迫配合他们的行动。

一切迹象表明，要想在祥瑞客栈与濑原顺利接上头的可能性注定为零。整条街上均布满了九处曾克凡的人，那些毫不起眼的路人或蹲在街边吃早点、下棋，甚至拄着拐杖要饭的老乞婆都有可能是九处的人。

此刻就在距祥瑞客栈不远的街边，雅子自己就扮作一个卖菜的农妇蹲在那。

时至中午，濑原从祥瑞客栈里悠悠步出，立在门口左右瞭望了一眼，向祥瑞客栈斜对面不远处的小饭馆走去。他立在小饭馆门口向里面打量一眼，围坐在几张桌子旁的诸人看似均是一些寻常贩夫走卒，但一个个戒备的眼神是逃不过濑原老辣的眼睛的。

扮作小商贩的矢岛也在其中，濑原一眼就认出了他，俩人对了个眼神。濑原点了俩菜，要了一小壶酒，一边慢慢喝着一边寻找一个恰当的时机与矢岛取得联系。

昨日一入住祥瑞客栈，濑原前后转了转，便知道自己在码头上的确听岔了，将矢岛口中的“祥悦”听成了“祥瑞。”

特工选择某地作为联络地点，要素之一便是宜于撤离或逃生，而祥瑞客栈后院高达至少两公尺的院墙显然不符合这种条件，前后一个包夹，里面的人便给包了饺子。濑原遂向马文交代，第二天他的任务就是另觅一个适合交易的旅店住宿。

喝好吃好，濑原唤来伙计结账，右手食指和中指在桌面上弹了弹，向矢岛发出不宜接头耐心等候的信号。

下午五点，濑原在祥瑞客栈柜台结了帐，拎着小皮箱步出店门，荣宝昌背着背篓相随左右，而马文则晚一步出的客栈，始终与濑原保持着二三十公尺的距离在后面吊着。

濑原沿街一路逛着，和荣宝昌在一家小餐厅吃了晚餐出来，然后逛到另一条街上，进入马文指定的某家客栈，要了二楼的一个房间，仔细考察一番后，仍觉得不甚满意，遂让马文继续寻找。

这天的情形依然如昨，九处守株待兔，“夜桜”寻找时机，双方均未发生正面接触。

第三天，濑原根据马文的选择，入住了一家前门临街后门口有片小树林的中型酒店。这里客流量大，空间相应增加，撤离的条件亦具备，但他随即发现，酒店上下均被九处的人给控制了，欲在酒店内完成交接的可能性甚微。

随着夜幕的降临，房间内的濑原始终处于一种坐卧不宁的状态中。他十分清楚，自己手上的物品与“日耀重庆计划”密切相关，“夜桜”志在必得绝不会轻易放弃，而根据目前九处的布控力度，无疑表明他们在打着一个好算盘，试图将自己和“夜桜”一网打尽。时间愈往后拖，愈对“夜桜”不利，他们耗不起。而九处则把握住了时机化被动为主动，一心静待收网时刻的来临。

然而，此际的曾克凡却并不希望这一刻的尽早来临。

“蚯蚓”的这份情报以分析为主，对濑原所携物品的界定仅为疑似毒药，却并未言明所谓毒药的成分、作用、用途以及所要达到的目的。

这样的一份情报，让曾克凡很难采取具体而有针对性的行动。逮捕濑原一行并不困难，但今天逮了，明天很可能又来一拨，根子在“夜桜”这块。

曾克凡的最佳选择，就是期望“蚯蚓”尽快补全情报。但三天过去了，“蚯蚓”的后续情报并未送达，他惟有将濑原置于严密监控之下，逼迫“夜桜”举全力营救濑原，或可达到将其一锅端的目的。

但他隐隐觉得，这或许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日耀重庆”是一个大计划，“夜桜”以及它的头目幕尤雅子断不会因小失大，不排除他们会采取某个极端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