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生离死别

早上，如往常一般，佳汶子替老俊彦拿着公文包送他到门口的车跟前，把包递给他。

“让司机开慢点儿，年纪大了，开快了会头晕。”她仍是老一套说辞。

老俊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你路上也多加小心一些，特别是那段山路，要藤也开慢些，挺吓人的。”

佳汶子抚了抚他的手，声音里带了些凄凉：“你这一路也要多加保重，天凉了，记得多穿些。”

似不忍看到她这副悲悲戚戚的模样，老俊彦果断地登上车，关上车门的刹那，眼里闪过一丝凄切。

佳汶子立在原地朝车子挥动着手，直到转过弯看不见了，一只手仍僵在半空。

稍远处街角停着的一辆车里，叶子看着这一幕，颇感慨道：“这对老夫妇还颇伉俪情深的，我都被感动了。”

芥川发动了车，跟在老俊彦车后百公尺左右。

“怎么不见藤也副官？”叶子突然问。

“或许在机场会合吧。”芥川说。

“你确定先遣小组名单里有他吗？”

“你不是也看过吗？其实没必要跟老俊彦的，冤枉起个大早。”

“我自然要确定他上了飞机，才好进行下一步。我总觉得既然有所察觉，老俊彦不应该把佳汶子一个人扔在家里的。”

“不然也把她带去中国啊。”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就在老俊彦和叶子的车离开不到半小时，藤也开着一辆吉普车来了，刚下到车外，佳汶子拎着一个行李袋从门里出来了，藤也上前接过行李袋，佳汶子返身将门锁好，跟在藤也身后向吉普走去。

“藤也君，你怎么没跟将军一道去中国啊。”

藤也拉开车门，搀着她进入车内。

“将军不放心您呀，担心有人来骚扰您。过几天觉得您安全了，我再过去。”

——骚扰？对，老俊彦也是这么跟她说的。那天晚上，他对她说，她把事情想象得过于简单了，既然特高课的人都杀上门要取她的血样了，说明针对性非常确定，已经开始怀疑正雄的身世了。

“这怎么可能？”佳汶子一副仿佛被晴天霹雳击中一般的恐惧表情。

“那你说，他们要你的血样作甚。”

“你确定他们是要这么做？”

“藤也瞧得清清楚楚的，单车后面就跟了个女人，藤也救了你，她转身就走了。而这个女人就是特高课的。”

佳汶子的脸色灰败如死了般，喃喃低语：“这怎么可能？他们怎么怀疑到这上面去的？根本不可能啊！”

老俊彦抚了抚她颤抖着的手：“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呀，但可以确定的是，这就是你将真相告诉正雄的后遗症，若不然特高课怎会针对像他这样的帝国英雄展开秘密调查。所以刚才我对你说有可能会毁了他，绝非危言耸听。”

佳汶子一把抓住他的手：“那他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危险？”

反过来握住她的手的老俊彦说：“暂时还是安全的。从调查力度上看，也仅仅因为他牵涉进某桩案子里。但既然被他们盯上了身世这一块，很麻烦的。我的血型倒没问题，但你的血型跟正雄的不符，所以他们就把脑子动到你身上了。那天幸亏有藤也在，但他知道得太多了，将来总是个麻烦。”

“怎么办？怎么办呀？”佳汶子转过身来紧紧攥住老俊彦的双臂，眼神里透出的恐惧刺痛了老俊彦。

“有我呢。”老俊彦自己都觉得这句话太过违心。“过两天我要去中国，得有段日子，放心不下你呀。为免特高课的人来骚扰你，我打算让你住到你镰仓的妹妹佳幸子家里或者回名古屋也行，让藤也开车送你过去。”

佳汶子想了想说：“那我听你的。但名古屋太远了，这把老骨头怕禁不起。”

老俊彦点点头说：“你只须记着，在我没回来前的这段日子尽量别露面，有什么事让你妹妹他们办。藤也呢，确定你绝对安全后才会离开。老太婆，要委屈你一段日子了，等我回来噩梦也应该结束了吧。”

“噩梦”这两个字让佳汶子听着很刺耳，有些夸张。但转而一想，若任其发展下去不就是这样吗？

“夫人，前面就要到贡玍山了，我们在山下吃了午餐再翻山吧。”藤也的提醒打断了佳汶子的思绪。翻过海拔三百余公尺的贡玍山就到镰仓的地界了。

佳汶子往车窗外望了一眼说：“我还不觉得饿。山顶有家店的料理很不错的。去那儿吃吧。”

沿着盘山公路，吉普车轰响油门一路超越了好几辆车，没多久就爬到了山顶。山路一侧的一块地坪上，开了两家店，一家卖日用百货兼小旅店，一家料理店，是一对妯娌俩开的，丈夫去了中国前线。

藤也跳下车去拉后车门，佳汶子说她头被晃晕了，不想吃了。藤也便说，那他吃过后带点儿回来。佳汶子目送他的背影走进料理店，牙齿颤抖着叩响了两下，她咬了咬呼出一口长气，从后座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藤也很快吃完出来了，给佳汶子带了寿司拼盘和煎牛排，让她趁热吃，然后开动了车，对她突然一下坐到前排来并未表现出异议。

牛排闻着很香，佳汶子放在膝盖上刚吃了一口，藤也突然喊了声“怎么回事”，踩着刹车的脚加了把力，右手试图换挡，可车速却反而愈来愈快，车子行驶一个较陡的弯道上。

“不好，刹车失灵了！”藤也愈发地手脚忙乱起来，一双眼睛还要盯着前方。

“没用了，掌好方向盘还能多活几分钟。”佳汶子轻轻一句，将手里的寿司和牛排扔出窗外。

“您说什么？”藤也骇异地看她一眼。

“是我动了刹车。”佳汶子脸上的表情静若止水。

“为什么？！”藤也诧异而惊惧地喝一声。

“你看着点前面，总得让我把话说完。藤也君，真心对不住了……”

“是将军让您这么干的？”

“或许他有所暗示吧。但准确说，是我自己决定的，没有人能左右我的意志。一切都为了正雄，我犯了一个不该犯但必须犯的错，而你则不幸地介入其中，命运就这样地把我和你绑在了一起。”吉普车在山路上发出怪啸声不受控制地一道弯接着一道弯急速向下旋转着，佳汶子平静的声音显得那么地格格不入。

“你们怎能这样对我？我还年轻，我不想死！”藤也伸出一只手去掐佳汶子的脖子，被佳汶子一只手一把叼住，另一只手叩住方向盘往外一打，吉普车冲向路边，撞向护栏，“轰”的一声，撞断护栏，一头向万丈深渊里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