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造谣者

下面遇到的茬子有多狠呢？

刚刚一脚踏进人家地界，太白金星就亲自化作一个老头拦在半路报信了：“西进的长老，且暂住骅骝，紧兜玉勒。这山上有一伙妖魔，吃尽了阎浮世上人，不可前进！”

田畾端坐不动，并不揭穿：“你们谁去问问，怎么回事？”

孙悟空跳跃不定：“我去。”

田畾摇头：“你这模样容易吓到人。”

孙悟空笑：“那我变俊一点不就行了？”

田畾饶有兴趣：“你变一个我看看。”

像变戏法一样，眼睛一花，眼前猴儿忽然不见了，凭空多出一位头圆脸正、眉清目秀、干干净净的小和尚。

“师父，我变得好吗？”小和尚开口，却是孙悟空的声音。

田畾只有羡慕的份，连连点头：“不错，不错，你可以去了！”

孙悟空一溜烟跑到老者面前，躬身问好：“老公公，贫僧问讯了。”

老头用手摸摸孙悟空光头，笑嘻嘻问道：“小和尚，你想问什么？”

孙悟空居然好脾气，也不恼：“刚听你说前面有妖魔，想打听一下什么情况？”

老头摇头晃脑：“此山叫做八百里狮驼岭。中间有座狮驼洞。洞里有三个魔头。魔头神通广大，一封书到灵山，五百阿罗都来迎接；一纸简上天宫，十一大曜个个相钦。四海龙曾与他为友，八洞仙常与他作会。十地阎君以兄弟相称。领四万七八千妖众，专在此吃人。你们若从这边儿过，就是他口里食了。”

猪八戒远远听到，放下钉耙，脱了裤子蹲下，一股臭气传来。

田畾皱眉：“你干什么？”

猪八戒哼哼唧唧：“吓出屎来了！什么也别说了，咱们趁早逃命吧！”

田畾无语，转头再看向老者和孙悟空那边，当场已只剩下孙悟空一人。

田畾并没有发问，孙悟空自己回来汇报：“那老儿是太白金星变化来报信的，此时人已回天宫了。”

猪八戒提着裤子过来插话：“你有没有打听一下，有没有其他的路可以绕过去？”

孙悟空摇头：“绕不得。此山方圆有八百里，四周围不知更有多少路！”

虽然田畾知道此劫免不了，但还是照例问了一句：“我们怎么办？”

孙悟空挠头：“先由八戒、悟净在此保护师父，我且去看看情况。”

田畾点头，他方才一个跟头翻上云层不见了。

这一劫可有点遭难了，书上说盘踞狮驼国的大鹏雕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听闻唐僧是十世修行的好人，有人吃他一块肉，就可以长生不老，因为担心不是孙悟空敌手，故与狮驼山狮驼岭青毛狮子怪和黄牙象结为兄弟，狼狈为奸，准备联手吃唐僧肉。

被人流口水惦记的滋味真的一点也不好受。

一直以来，田畾心中都藏有一件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究竟是哪个恶毒缺德的家伙，散布了吃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的谣言？

西行路走来，可以说步步惊心、把把是泪。关于吃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这句话，无论是唐僧还是后来穿越过去的田畾，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每次听到都是心惊肉跳。妖精很多，已经记不清第一个当面说这话的是谁了。

田畾或者唐僧关心的应该都是同一个问题——谁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

《西游记》记载，第一个公开说这话的是白骨精，又称白骨夫人。

唐僧师徒停经白虎岭，被白骨夫人在上空看到，喜不自禁说出一番话：“造化，造化!几年家人都讲东土的唐和尚取‘大乘’，他本是金蝉子化身，十世修行的原体。有人吃他一块肉，长寿长生。真个今日到了。”

白骨夫人却不是第一个传播这消息的人，田畾得知，她的消息来自所谓的“家人”。

她的家人是谁。

也许找到她心心念念的家人，抽丝剥茧，不难揪出始作俑者。

这是田畾画出的第一个圈。在白骨夫人之前，唐僧遇到两个大妖，一个是黑熊精，一个是黄鼠精，本领见识都不下于白骨精，却都没提过这回事。可见，白骨精消息不是来自他们。

我们看她所处的位置：白虎岭。距离近的，前是五庄观，后是波月洞。田畾曾见过网络上有人这样分析过白骨精关于唐僧肉消息来源：万寿山五庄观是地仙之祖镇元子的道场，其有镇观之宝人参果，前后曾大方的招待唐僧师徒吃人参果，也就是说，他们长生有道，不屑于惦记唐僧肉——他们前前后后确实也没有谁议论过吃了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的话题——那么白骨精消息的来源便不太可能是五庄观，由此推断五庄观众人是其“家人”的可能极小——凭着五庄观一行人只拜天地的傲娇作风，也不太可能自降身份与妖精为伍，此其一。

其二，白骨精早在几年前就听说过孙悟空的威名，但是镇元大仙那样的身份地位，与如来、元始天尊等平辈论交、金蝉子都要端茶奉水的存在，不会经常将孙悟空这样的存在挂在嘴边——从道童清风明月毫无顾忌的与孙悟空对峙可以看出，他们也并未太把孙悟空当回事——如果经常谈论孙悟空手段的场合，知道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还会有人鲁莽到和他争执吗？

五庄观未曾把孙悟空的手段放在眼里，便不会特别提及，那么，白骨精关于孙悟空的信息来源另有其人——剑指波月洞奎木狼。

第一，碗子山毗邻白虎岭，是除万寿山之外最有可能影响白虎岭的地方之一，而白虎岭南北两面并未记载有其他可以与之比肩的势力——如果有，那么作为白骨精关于唐僧肉的消息来源地，不可能对于唐僧的到来无动于衷？如果畏惧孙悟空的话，经过白骨精两次三番的折腾，最强劲的对手随着白骨精的牺牲已被驱赶，为什么还按兵不动呢？不为唐僧肉，也应该为白骨精出口气，偏偏没有，说明这附近并没有其他成气候的存在，那么碗子山便是控制白虎岭最大的BOSS。

第二，奎木狼虽然来自天上，却并不忌讳和妖怪为伍，黑松林的波月洞内，除了百花羞，遍地妖怪——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妖精也该扎堆。

第三，奎木狼吃人，抛却波月洞的勾当不说，在宝象国，陡发凶心，把一个弹琵琶的女子抓将过来，按头咬了一口，自斟自酌，喝一盏，扳过人来，血淋淋的啃上两口，十分受用，行径可见一斑，何况，他本就有吃唐僧肉的打算和意图——遇到唐僧时他说过：“果然是你。正要吃你哩，却来的甚好，甚好！不然，却不错放过了？”显然是知道唐僧肉功效的，何况他话这样说，打算必不是一天两天，那么从他口中散布出这消息也不足为怪，手下妖精们经常议论也在情理之中——白骨精可能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听到的那条让她致命的信息。

第四，奎木狼认识孙悟空。初交手时，他对孙悟空说：“我像有些认得你哩。”又说：“我虽见你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姓名。”后来孙悟空自报姓名，奎木狼打不过躲了起来，原文说：“你道他在那里躲避？他原来是孙大圣大闹天宫时打怕了的神将，闪在那山涧里潜灾。”简直神补刀：大闹天宫时，他与孙悟空交过手并被“打怕了”——所以他对孙悟空是有一定了解的，茶余饭后无聊之际和小妖们谈一谈孙悟空的手段也不是没有可能——高捧对手，便是变相的抬高自己，所以即使败仗也未必丢人，何况可以避重就轻只谈交手不言胜败，没有谁会傻到追究真相，太好奇可成不了精——白骨精可能当时就在身侧，所以几年前就能“闻得”孙悟空的手段！奎木狼十三年前下凡，与白骨精几年前“听说”的时间节点碰巧吻合。

第五，奎木狼风流成性。奎木狼重返天庭扣头纳罪时，玉帝问他：“上界有无边的胜景，你不受用，却私走一方，何也？”奎木狼不敢隐瞒，爆出了与披香殿玉女私通的罪行——戒律森严如天庭都挡不住其风流，到了无所管束的凡间呢？百花羞未成年之前或者说去找百花羞之前，好色成性的奎木狼君会耐得住寂寞？奎木狼有偷嘴的前科、空间和机会，那么，大家便有理由怀疑他和白骨精之间存在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在其脊梁上写“白骨夫人”是行为艺术也好，占有欲也罢，恰是这看似不起眼的举动，暴露出了白骨精背后有人的端倪——若无“先生”，何来“夫人”？无论生前死后。不过在白骨脊梁上写字，已超出正常人类的爱好范畴——只有奎木狼这样的存在才合理——但奎木狼无疑又是见不得人的“先生”——他与百花羞前缘在先，早晚要迎接正室回归——白虎岭看似安身立命的山头，也许是他人金屋**的所在。无论相遇于百花羞之前还是之后无关紧要。奎木狼下界十三日，就是十三年。十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无论他与百花羞再续前缘之前，还是之后，出轨的时间都完全有机会挤出的。披香殿私通玉女，暴露风流本性的同时，有偷腥的前科。他出身天庭，消息灵通，获悉唐僧相关信息不足为奇，又与孙悟空交过手，知道孙悟空的底细，是白骨精情报来源的最大嫌疑。而白虎岭与碗子山近在咫尺，云里雾里，眨眼即到，在排除东邻万寿山五庄观镇元大仙作案动机的情况下，如果再说粉骷髅脊梁上那“白骨夫人”的手笔是他人杰作的话，估计奎木狼都要脸红了——奎木狼的手段，百花羞的无能，脚踏两船藕断丝连，哪怕分隔两地，并非难事。所以说白虎岭只不过是奎木狼安排妾室的**金屋罢了！

第六，白骨精善于变化，精于美色诱人，这一点从她诱惑唐僧时的第一次变化可见一斑。佛家云，美人即骷髅。白骨精的本相是一具粉骷髅，天生媚骨，即使是骷髅，也应该是骷髅中的极品，色中饿狼奎木狼把持不住并不意外。至于如何拿下白骨精的问题，试问，连天上玉女都能迷惑到不顾一切下凡私奔的人物需要我们担心其泡女妖精的能力吗？白骨精相逢奎木狼，谁诱惑谁已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之间若没有故事发生会令人很难置信。于是可以想见，关于唐僧的种种、孙悟空的种种，也许只不过是他们的枕边蜜语。

第七，奎木狼薄情寡义。因为唐僧，亲生儿子被活活摔死，满洞府随从杀戮殆尽，见到孙悟空后，躲在涧底不敢现身，报仇的话半句也不敢再提！那么白骨精身死也未曾露面讨个公道，放在奎木狼身上不足为怪。

最后一个佐证，就是白骨精距离万寿山势力范围这么近还能安然无恙，居然没有被镇元子的弟子试炼时随手灭掉，也是不能忽视的疑点之一：没有过硬的关系或机缘，白骨精生存是很大问题。如果排除镇元子与白骨精有直接关系的嫌疑，那么是谁令地仙之祖卖这个人情？接邻的奎木狼自然进入视线：注重细节的镇元子连金蝉子端杯茶的人情都能记住，经常出入天庭的他又怎会与二十八星宿的奎宿没有交情？看在奎木狼的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交代一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故事的结尾，白骨精死了，与百花羞生的孩子死了，渣男奎木狼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独自回到了天上戴罪立功，百花羞的结局并没有交代，想必没有戴罪立功机会又犯了天条的弱女子是再也没有重返天庭的机会了，凉薄的奎木狼并没有任何表示——往后余生，百花羞会否神伤？白骨精是否瞑目？她们都所托非人，是了，他是神，本非一路。

白骨精一死，死无对证，奎木狼自然不会傻到自己承认，有的，是洗刷不掉的嫌疑。

高手推理环环相扣，田畾一度也很信服。但现在亲历西游世界，又有了不同观点。

他认为奎木狼被人看作“白骨先生”有些冤屈——波月洞洞主奎木狼或者说黄袍怪，他可是二十八星宿之一，混迹三界见闻广博，更不乏小道消息和一些三界秘辛，但是当唐僧闯进门来的时候，也只是把他当做上方大国来的稀罕物，从头到尾也没提过一句吃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的话。何况，黄袍怪自天上到人间不过十几年光景，而白骨夫人在白虎岭可是年深日久。

黄袍怪自不会是她的家人，那么，白骨精的消息来自黄袍怪的几率并不大。田畾把目光转向五庄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