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旧计新用

龙安盗贼横行，藏山啸谷，聚党成群，更有豪强结连，同为民害。

巨匪汤五疤更让人谈虎色变，他啸聚数百人盘距猫儿沟，择肥而食，择懦而欺。

他的部众裹足缠头，盘诘商旅，杀人越货，尸塞山谷，奸掠妇女，无恶不作。

猫儿沟原住居民王永清，鼻直口方，鬓发皓白，约莫五十岁，家道小康，为人忠厚，但生性悭吝。

王永清有个小女儿，年方十六，水灵俊秀赛嫦娥，歌喉婉转赛黄莺。

一天王姑娘独自一人在山上放羊，面对绿水青山忍不住放歌：

什么双双飞上天？什么双双海中间？

什么双双街前卖？什么双双妹跟前？

不想对面山上一脸上有五道疤的男子应声而和：

蝴蝶双双飞上天，鸳鸯双双海中间，

鞋子双双街前卖，眼睛双双妹跟前。

王姑娘羞得前脸通红，和歌的男子是谁都没看清楚，她就匆匆忙忙赶着羊儿回家。

她不知道她无意间的唱歌，给自己和家人引来一场灭顶之灾。

和歌的男子是汤五疤，那天山上瞎转悠，被王姑娘的歌喉所吸引。

后来他数次上门求婚，女儿嫁土匪，那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吗？老王如何能允！

王永清只是推诿女儿还小，惹得汤五疤动了抢亲的念头。

为避汤五疤，王永清不敢居家，于是全家穴居白鹤洞，恃险求生。

白鹤洞位于白鹤山，白鹤山形似白鹤翅展东西，一翅拍猫儿沟，一翅插涪江，主峰似抬头长鸣鹤嘴，峰上有一洞，两侧悬崖峭壁，地势险峻不易出入。

汤五疤大怒，让众土匪砍树枝柴草堆于洞口，点火生烟熏洞，逼王姑娘出来。

土匪把烟雾扇进洞中，王永清一家子被烟呛得咳嗽连连，头昏脑涨。

汤五疤在外面叫：“快点给老子爬出来，不然再给你们加点辣椒面！”

王姑娘誓死不从，一家人陪着她，全被熏死在洞里。

猫儿沟山脚的百姓，对汤五疤恨之入骨，又对他无可奈何，有人在土地庙土地老爷脚下，塑了个汤五疤的小像，在那里受香火。

汤五疤知道后大喜，以为自己威名赫赫，百姓视之如神灵，可没过多久，汤五疤凶性大发，带大小土匪下山，将猫儿沟屠了村。

原来有人告诉汤五疤，在江南灵岩寺弥勒佛脚下，有个秦桧小像，也在那受香火，人们以为怪事。

寺里和尚说，因秦桧是个坏种，如患疮的人一经祈祷，毒气便能过到他身上。

猫儿沟山脚下的百姓塑汤五疤的小像，用意应和灵岩寺的秦桧小像一样。

汤五疤一听，想到自己所作所为，确实不配百姓来称颂，一怒之下屠了村子。

曹友贵迫于民愤，曾派秦局长率警队和团防兵围剿汤五疤。

秦局长十分为难，他手下的警员平时拿着衙门饷银，并不操练技勇。

不是聚集酒坊大吃大喝，就是在茶馆聚赌吸烟。

有人模仿《陋室铭》为他的兵画像：

警衣一身黑，烟铺一灯青，可以沽美酒，谈拳经。

无胡笳之乱耳，无战斗之劳形……

秦局长深觉自己的队伍，和龙王爷的部下差不多，都是些虾兵蟹将，不堪大用。

但他不敢违抗曹友贵的命令，只得硬着头皮出征。

结果被汤五疤诱敌深入，吃了一个埋伏，他差点被汤五疤活捉。

好事者又编歌嘲笑他：

老秦剿匪瞎胡闹，围村庄，放空炮，百姓哭，土匪笑。

土匪来了吓一跳，老秦走了不知道，哪个敢睡安稳觉？

官兵无能，曹友贵就悬赏民团：

自愿剿捕汤匪者，事成之日，编入龙城防军，公署给予军械弹药粮饷，另赏大洋五千元。

沈德吾出狱后，鉴于匪患，他悬旗聚众建民团，民捐民办，掌捕盗贼，守村护寨，秩序井然。

其他地方乡绅，群而效仿，龙安民团数量激增。

曹友贵重赏之下，有的民团馋咬舌头饿咬腮，冒冒失失和汤五疤交火，大多弄个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这汤五疤常骂不惊，常打不怕，愈发猖狂，一个劲儿袭扰出钱给民团的乡绅富户，他称之为“敲鳖”。

汤五疤说这些大户属“鳖”的，平时哪怕拔一毛而利天下，也会视之为命决不捐一文，但你操刀持枪三打两敲，他可以奉之如神圣，敬之如祖先，一副鳖样，现在他们胆子长肥了，敢出钱建民团为难我，敲碎他们的“鳖壳”都活该。

沈德吾的民团，自成立日起，就一律操习新式枪械。

他们的训练认真刻苦，战斗力颇强，周边土匪莫敢撄其锋芒。

汤五疤败官兵，歼民团，民畏如虎，他颇有些“男儿三十领兵符，旗帜飞扬意气都”的气慨。

龙安百姓都把剿灭汤五疤的希望，寄托在沈德吾身上。

沈德吾众望所归，他本铁血心肠铁汉身，也想名册标题血有痕。

汤五疤**烧杀无人性，龙安百姓怒满怀，沈德吾不愿让贼匪逞轻狂，又因家中摇惑，动了一点功名心。

沈德吾于是联络各路民团，立意剪除汤五疤，还龙安民众一块净土。

各民团闻讯，欣喜来聚。

沈德吾说：“汤匪乱我龙安，黎民百姓遭殃，有田不得耕，女人无躲藏，人神共愤。

我等养兵，安境有责，今当戮力同谋，擒杀沈匪以报桑梓。”

演武民团于团长说：“沈大哥领头，我等敢不来效力做您羽翼？

只是那些官兵，平时养尊处优，一让剿匪，未见贼望风先逃了，没人敌得过土匪。

最后还需我等民团出马，曹友贵又不给些弹药粮饷，心有不甘啊！”

青莲民团段团长说：

“是啊，这满清推倒来大贼，大贼下面尽小贼，坐州把县喝人血。

他们图天下不足，乱天下有余，在我眼里和汤五疤都是些掠民所有的货色。”

沈德吾忙说：“段老弟这话先烂肚子里吧，英雄作事，不顾小名小义。

我等先不争论这些是是非非，同心剿除汤五疤要紧。”

其他民团头目都说：“秦大哥说得对，百姓眼中钉肉中刺是汤五疤。

我等拔钉除刺，就是除民困厄，拯救生民，大家须得一二同心，庶不误大事。”

沈德吾派人哨探汤五疤声息，兵发猫儿沟。

汤五疤闻报，哪里放在心上。

他对众匪说：

“我汤五爷跺一跺脚，龙安城也得抖三抖，官兵见我，莫不愁眉苦脸的。

今天沈德吾自不量力，领一群乌合之众来送死，爷就成全他乌龟进砂锅，丢盔又弃甲。”

沈德吾听说，微微一笑：“青蛙，经常忘记它曾经是蝌蚪。”

汤五疤主动出击，沈德吾佯输数阵，引入包围圈，出其制胜大败汤五疤。

汤五疤拼命突围，率残部奔回猫儿沟老寨，用巨石填塞山口，狭路小道都用荆棘木柴填断，险处备有滚木大石。

他又分兵敢死之士，由亲信把守。

猫儿沟地势险峻，汤五疤据险以守，沈德吾久攻不下。

于团长劝沈德吾说：

“汤五疤匪帮十去七八，元气大伤，料两年内不能成气候。

现在他困兽犹斗，老寨又易守难攻，我军又无大炮。

张飞战马超，相持不下，恐兵疲气堕，不如见好就收。”

段团长说：

“癞蛤蟆剥皮眼不闭，甲鱼剖腹心不死，秦大哥必须除恶务尽，否则后患无穷。”

沈德吾说：

“段兄高见，狼肚子里没有好心肝，伤了腿的狼，终究还是要吃羊。

汤匪于我吞下去是块骨头，吐出来是块肉，对百姓来说打蛇不死三分罪。”

于团长说：“秦大哥既然心意已决，兄弟岂肯落后，誓同扫清猫儿沟。

只是汤匪据险坚守，彼逸我疲，须设奇谋，不可让我子弟兵白白送命。”

沈德吾笑道；

“于兄勿多虑，对汤匪我们形如关门打狗，他是老鼠遇到猫，在劫难逃了。

现在请于兄和段兄帮沈某寻百十只山羊，明晚看我破敌。”

于团长说：“原来秦大哥早有锦囊妙计，何不对我二人说一说。”

沈德吾说：“朱元璋派傅友德、蓝玉和沐英征云南。

白石江一仗，大败元军梁王，梁王携眷，逃入呈贡罗藏山。

沐英率大军追击，梁王据险以守，沐英十余年久攻不下。

后有土人献计，在数百只山羊头上绑上火把，驱军前导，军士随羊攀登。

沐英依靠火羊攻入罗藏山，逼得梁王跳入滇池淹死。

所以当地有一民谣曰：梁王梁王，遁入罗藏，沐英攻山，全仗火羊。”

于、段二民团长大喜，欣然依计而行。

果然民团借沐英旧智，用火羊一举攻破土匪老巢，汤五疤被乱枪打死。

沈德吾等人拎着汤五疤的人头，去找曹友贵领赏。

王夫人害怕沈德吾调头去对付钟大棒，对曹二少爷不利，怂恿曹友贵散了沈德吾的民团。

曹友贵也担忧民团坐大，尾大不掉。

他虽严正声明和二少爷脱离父子关系，但二少爷终是曹家的种，且如昆仑山上一棵草，是独根孤种啊。

曹友贵不但食言对民团的奖赏，还要沈德吾解散民团，两人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