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 猪”比人聪明

密斯宋公馆的案子如何结案，秦局长挠起自己的秃脑袋。

祸与福同门，利与害为邻，谁种狂风，谁收暴雨，道理他都懂，可行动上他却收不了手。

他心里一旦有了死对头，把对头置于死地的惯性，就成他唯一的行为准则。

秦局长挠头，是因钟大棒说服曹二少爷，让曹二少爷敦促曹友贵，下令保安团协助警局尽快破案。

秦局长对钟大棒的直接插手，如骾在喉。

因钟大棒鸡毛当令箭，发誓要查出凶手及幕后主使，好还龙安城大众情人密斯宋小姐一个公道。

对这桩案子秦局长是想能敷衍过去，就敷衍一下；钟大棒则是能有多认真，就多认真。

秦局长讥钟大棒简直是名妓念经，钟大棒笑称自己是老僧酿酒，虽然缺少本色，却别有韵致。

密斯宋的遇害，牵动着不少龙安男人们的心，密斯宋脏是脏了点，但肮脏的地方草多，水混的河里鱼多。

追踪报道此案的记者也急人所急：癞子在，嫌癞子丑；癞子走了，断了一只手，好恶随事变啊。

他们每天不是在警察局门口徘徊，就是在保安团门口巴望，都想获得案件进展的第一手材料，再妙笔生花拴住读者换回票子。

秦局长常用一句“无可奉告”打发记者，暗示龙多不治水，钟大棒掺和本案是狗拿耗子，不务正业。

钟大棒则开诚布公表示此案另有隐情，肉应熟吃，话应明说，有人是想多层纱纸隔层风，他呢想让对方知道鱼网遮不住阳光，谎言骗不了众人，说假话一次，还骗得过人，说假话二次，别人不会信，说假话三次，就该那人自己倒霉了。

钟大棒不依不饶，秦局长很恼火，钟大棒生就的泥鳅，见了软土就想钻，他岂能给他机会？

秦局长表示在案件未明了的状况下，钟大棒这样信口开河，简直是摘茄子不分老嫩，办事情不分远近，和他夜夜想当新郎倌一样不道德。

钟大棒觉得秦局长现在是披着虎皮的驴子，谁也吓不了，纯粹是本质虚弱硬充好汉。

刚好一个记者给他讲过一件事，日本名士长谷川说“道德是个屁”：

因为屁这个东西，要放的人是非放不可的。

放了就觉得浑身舒畅，而且越放得响越舒畅。

但对他人来说，觉得臭不可闻，闻味一阵子就完了。

道德也就那么一回事，说的人越说得津津有味，便越快活；

而听的人却只感兴味索然，甚至头昏脑胀。

钟大棒对日本人并无好感，却认为这日本人的话对他的胃口，这道理用在秦局长身上，那真是量体裁衣。

钟大棒鹦鹉学舌一般，对秦局长讲了一遍长谷川的话。

秦局长听了说：

“什么‘道德是个屁’？难道你放的屁都是道德？

哎呦喂，污水不可乱淌，屁话不可乱讲。”

钟大棒觉得自己词不达意，没让秦局长明白日本人此话的精髓，他深入浅出打起比方说：

“比如有个穷朋友向你老秦借钱，开口十个大洋。

他心里想，这个数目已是十分客气，只占你老秦月入的零头。

假如你面露难色，这位朋友就会责备你说：

朋友有通财之义，你这人不讲道德不地道。

这个道德，这时对你就是个屁，你放了你痛快，别人却觉臭不可闻。”

秦局长觉得钟大棒含沙射影骂他，不客气回敬道：

“我看你老钟憋了一肚子的屁，不，一肚子道德，放出来都是臭气。

我借钱不道德，你用下三滥的手段从彭家借钱就道德？”

钟大棒这时觉得秦局长的理解水平，真是朽木不可雕，人类好为人师的天性，又让他再次不厌其烦举例道：

“老秦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比如你不甘寂寞，

随时随地见了像密斯宋一样漂亮的女人，你老兄都敢请去作太太。

但你见到别的男人和某个女学生说几句话，你就会痛惜人心不古，责备那人把世道人心弄坏了。”

这话让秦局长更觉别扭，心里暗骂道：老子迟早要把你当作屁放了。

他嘴上却说：

“哈哈，老钟你比如说，再比如说，累不累啊？

你想说道德这玩意儿，最大效用只有一点：

就是只要你肯把它挂在嘴上，不但可以叫别人倾其所有把钱借给你，

还可以让别的男人闻到女人气味就该把眼睛闭上，直到去做和尚。

而你一口塞满仁义道德，别人也就很尊敬你，绝不疑心你了。”

钟大棒觉得自己的苦口婆心，终于换来老秦的孺子可教。

他高兴地说：

“就是这个理，日本人认了这个理，都国强民富了。”

两个和密斯宋都曾有染的男人，齐声哈哈大笑。

两头公牛住不得一个牛圈，一个共同话题却可以拴住两个仇敌。

没过几天，一桩案子又将秦、钟二人拴在一起。

钟大棒有个丁姓兄弟伙，随他投奔了曹友贵后，当上保安团连长，打仗特别卖命，深得钟大棒喜爱。

一次剿匪战斗中，冲锋在前的丁连长，被土匪的土炮轰断双腿，钟大棒让他离职不断饷，在家休养，并让丁连长先前的勤务兵有时过去帮忙照顾。

丁连长的媳妇，是他进城后娶的一个从良的暗娼，丁连长断腿后，她勾搭上一个叫胡崔的野男人，两人打得一片火热，深嫌丁连长碍手碍脚很多余，生了害人恶念。

这胡崔本是“风门”中人，就是见风使舵、见机下手、干拐骗儿童等伤天害理的事。

这姓胡的不知干了多少下作事，他在路上若遇见单身行人，只要人家包袱沉重，必上前搭讪着与人同行。

不是请教姓名，就是冒认为同乡或同宗本家。

到了途中歇旅店，他就非常慷慨买酒买肉招待，这时话越说越亲，人越交越深。

胡崔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机会已成熟，他寻机偷走别人的包袱溜之大吉。

这还没完，他有时还会根据别人提供的住家地址，连夜赶过去，骗别人家里人，谎称他是这人的朋友，因生病或出了意外，急需钱物，叫他来取。

胡崔说得有鼻子有眼，别人家里人如何不信？自然一切照办，他十骗九成功。

他拐骗儿童的话，专在集镇闹热地段，用零吃或小玩意儿骗走小娃，抱到远地去卖钱，拐男童叫“抱童子”，拐女童叫“接观音”。

胡崔和丁妻合计后，先用被子捂死丁连长，然后纵火烧毁丁连长住的房间，声称家里失火，丁连长被活活烧死了。

警察局派人勘验了现场，釆信了丁妻的话，认为家中失火，丁连长从床上滚到地下，但无腿无法逃生，不幸死于火灾事故中。

丁连长的勤务兵却对此产生怀疑，跑到钟大棒跟前说，他认为丁连长死的不明不白，怀疑是丁妻害死了丁连长。

钟大棒问清勤务兵所持疑点，觉得颇有道理，丁连长又曾是他得意的兄弟，人虽死了，但他有义务为兄弟两肋插刀，总之理是理，情是情，黑白要分明。

钟大棒带人把丁妻抓起来，又派人让秦局长过来重新勘验现场，他要为他的好兄弟洗冤报仇。

秦局长带人赶过来，说地方治安案件由警察局负责，警察局定了的案，保安团无权插手，丁妻也在一旁大喊冤枉。

钟大棒冷笑一声，对那妇人说：

“你博着王宝钏的名，干着潘金莲的事，

今天你钟大爷就让你见识见识钟某的手段，让你等心服口服。”

钟大棒说完，让人去找两头猪来，他有妙用，让猪用嘴道出事情的真相。

秦局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钟大棒要玩什么花样。

他阴阳怪气地对钟大棒说：

“老钟，不管你玩什么花样，今天要是说不出个子曰来，

可别怪我老秦翻脸，我堂堂警察局，丢不起这个人。”

钟大棒气定神闲地说：

“人干不了的事，我让猪来干，秦局长信不信，猪有时候比人聪明？”

秦局长笑说：

“你老钟，有时候是比秦某聪明，哈哈哈！”

两人斗嘴期间，钟大棒的人弄来了两头大肥猪。

两头油光水滑的肥猪摆臀甩尾，拱土哼唧，哪里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

钟大棒让人把一头猪当场打死，另一头猪打折四肢，然后同时把这两头猪丢进干草堆里，用火引燃干草。

火光熊熊，活猪哀嚎挣扎，死猪皮焦肉臭。

不一会儿，活猪声咽气断，已被大火活活烧死。

钟大棒等火熄灭后，让秦局长检查两头猪的嘴巴。

秦局长等人惊讶地发现：活猪的嘴里满是灰土，死猪的嘴里却无灰无土。

钟大棒又让秦局长等人检查丁连长的嘴巴，死者嘴里也没有灰土。

丁妻一下子面如土色，瘫倒在地，不等人审问，低头认了罪。

钟大棒马上派人抓来胡崔，事实面前，胡崔无可狡辩，也低头认了罪。

秦局长判了两人死罪，钟大棒当场将二人在丁连长葬身地给毙了。

龙安百姓拍手称快，都说钟大棒到底为龙安城除了一害。

秦局长心里很不是滋味，再不敢对钟大棒等闲视之，除掉钟大棒的念头，越发炽热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