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碰了一鼻子灰

杨麟到乡政府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副乡长谭代峰并不在。

这样一来，杨麟失去了唯一可以探底的人物。

没办法，他只好硬着头皮直接去找汪婧。

汪婧**的办公室在乡政府三楼的楼层尽头，杨麟到了门外，见门是关着的，就敲了敲门。

屋里响起了汪婧的声音，问道：“谁呀？”

“我是杨麟，有事情需要见您一面。”杨麟的语气尽量客气。

“你稍等一下，我还有事没处理完。”汪婧说。

“好的。”杨麟规规矩矩的在门口站着等。

这稍等的“片刻”，竟是四十分钟。

在这四十分钟里，杨麟一直笔直站在门口，手里拎着公文包，也不看手表。因为那样只会越看越觉得心烦，索性不看。

又等了大约半个小时，终于，汪婧开了门。

她板着脸，沉声说：“你进来等吧，我还有点事没处理完。”

“欸。”杨麟应了声，但是看汪婧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他心里隐约觉得不好。

这是一种直觉。

汪婧放杨麟进屋后，又坐回办公桌后面，手拿着一份文件翻着，拿起电话给不知道哪个部门的打电话。

杨麟走了进来，坐到沙发上继续等。

只听汪婧平心静气地聊着：“这次我们乡里会大力发展茶叶，作为打造全域有机生态的名牌一种方式，这点请您和上级放心。”

印证了心理所想，杨麟有些坐不住，他本来就是为这件事来的，但是听电话里的口气完全是不能改变的政策。

汪婧结束了电话，并且代她问某某的好。

杨麟显然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待她通话一结束，便走过来，赔着笑脸解释说：“您昨天的会议精神，我们全村委会都学习了。觉得您说得很好，咱们栖霞乡一定要打好这张名片，为全乡的发展创造条件。”

面对杨麟讨好的笑容，汪婧脸上的笑意也极为自然：“你能领会到这一层，对于接下来的工作发展，很有好处嘛。”

但杨麟可不是简单的就这样结束这趟行程，他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呢。

他把办公椅往前挪了一点，压低声音道：“我全力拥护乡里的决定，但是请允许我作为当事一方阐述我对这件事的意见。”

汪婧眼神一凛，她没想到自己的手段在杨麟这里完全失效，一时间没搞清楚杨麟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便把脸一拉：“你说。”

对于汪婧脸色的变化，杨麟全都看在眼里，但是事关摩崖村几个组的利益，他不能不说话。

整理了一下情绪，他说：“翠园茶厂根本不是做这个的材料，从他开始存在到目前为止，关于处理他和茶农的矛盾就有很多起。远的不说，就说我去的三个月，至少就有十几起，这样的企业根本做不了事。”

汪婧把脸一拉，口气严厉起来：“这是我们的决定，不可能更改。再说，此一时彼一时，你就相信郭毅不能做好？不要听风就是雨，这样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再说了这是全乡都要做的事，统筹安排嘛。”

杨麟也是据理力争：“我百分之百拥护乡里的决定，所以我想咱们摩崖村自己单独建立一个茶叶公司，也不做太大。先从茶叶作坊开始，一点点的往上发展。这样老百姓有积极性，我们也可以通过开茶厂赚的钱，扩充集体经济，同时给村干部提高工资待遇。”

汪婧火从心头起，顿时站了起来，在办公桌后面来回踱步。

杨麟也站起身，视线随着她的走动而动。

几分钟后，汪婧盯着杨麟：“你这是无组织无纪律！”

“我……”杨麟正要争辩，被汪婧打断。

汪婧口气十分严厉：“你们摩崖村是深度贫困村，哪里来的资金办厂。就算是办了厂，谁有能耐把它经营好。这纯粹是瞎胡闹，自找麻烦。”

听到**措辞如此的严厉，杨麟依旧选择心平气和地说：“资金的来源，我想用东西部协作的资金和环保部门给的产业扶持资金。再说，扶贫资金……”

“那部分要统筹安排，不能乱来。”汪婧打断杨麟的话，“总之，这件事绝对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你们必须做好摩崖村一、二、三组的群众工作，完成有机茶叶的栽种计划。”

“我……”

“我还有事，你可以走了。”

既然汪婧**下了逐客令，杨麟只好从她的办公室里退了出来。

低头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整。

杨麟还是来之前在村里煮了面吃，也觉得有些饿。

正要走，汪婧出来：“中午了，在乡里吃了中饭再走。”

“哦。”杨麟转身来，应了一声。

汪婧拉上了门，和杨麟一起下楼去食堂。

她在前，杨麟在后。

狭窄的楼梯道都是去吃饭的工作人员，人人向汪婧打招呼。

汪婧一一应声。

到了食堂，杨麟正要去吃大锅饭，却被汪婧拉住，一起到食堂隔壁的一间吃饭。

三个咕噜咕噜冒泡的火锅，几道配菜。

就杨麟和汪婧吃。

杨麟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来的目的，早不知道被谁给泄露出去。但是事已至此，只好硬着头皮吃这顿饭。

两人坐定，厨房的大师傅端来两碗饭，一碗给汪婧，一碗给杨麟。

杨麟站起身，把放在餐桌上的饭端给汪婧，然后把另外一碗留给了自己。

重新坐下，拿起筷子，却没有动口。

汪婧笑了笑：“在乡里吃饭，不要太拘谨。”说着话，给杨麟夹了块五花肉。

杨麟感觉站起身，把碗递到汪婧伸过来的筷子下面。

等到肉进了碗，杨麟这才把碗挪回到自己面前，再次坐下。

看杨麟这么“懂”，汪婧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要自己办厂，还不肯和翠园茶厂合作呢？”

在她看来，村里自己发展这种支柱性产业就是胡闹。

她是土生土长的栖霞人，以前大办乡镇企业那会儿，不少的村为非作歹，有的村甚至把村委会都玩没了。摩崖村的村委会就是这样，得亏还有点集体土地，否则连立锥之地都没有。

杨麟认真地说：“我知道很多事情，以村为单位是做不好的。但以强力的市场主体带动乡村发展，这才是王道。可是翠园茶厂实在是劣迹斑斑，让人无法信任。到头来投资很多，收益却很微薄。”

“你认为自己能办的起来吗？”汪婧反问。

“办起来，我不敢说。但我相信，只要共同努力，一定能够让百姓手里头每年的茶钱都得到结算。”杨麟挺直腰杆子说。

汪婧沉默了，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搓捻，脸色始终不太好看。

她不动筷子，杨麟也不敢动。

片刻后，汪婧说：“你觉得自己是在做好事，其实未必。如果郭毅拿出一笔钱给老百姓结茶账，他们还会把茶叶卖给他。这是人性！”

“所以，我想就这件事拿到村里通过‘四议两公开’的原则，广泛征求一、二和三组村民的意见。如果村民同意，那我们就贯彻执行。如果村民不同意，就拿出自己办厂这个方案继续讨论。”

杨麟其实早有准备，听到汪婧说出这句话，立刻见缝插针拿出自己心里早就想好的议案。

汪婧眉头一皱，没想到杨麟这么“棘手”，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这顿饭是吃不下去，汪婧起身就走。

杨麟也跟着起身，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跟了上去。

但汪婧却不太喜欢，回头说：“你给我好好的反省一下，再来说这件事。”

杨麟这才止步。

目送着汪婧远去的背影，杨麟心情非常的忐忑不安。

这一幕，全被乡里的工作人员看在眼里，一个个都很吃惊。

都在想，这是哪里蹦出来的石头。

杨麟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得罪人，但是……有些事必须要有人做，话也有人说。

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人轻拍一下他的肩膀。

杨麟回头一看，一个面目清秀、身材高大的青年站在他身后，面带微笑。

正是民政办的周磊。

周磊说：“你这小子，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杨麟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我知道。但是有些事……”

周磊不等他把话说完，便说：“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现在就去**的办公室门前面站着，等她说话。”

周磊是杨麟的学长，在他前面一点到了栖霞乡。

他的话，杨麟肯定要听的。

本来就没了主意，这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刻去了汪婧的办公室前。

不出所料，汪婧不肯见他，甚至连话也不肯多说一句。

对于杨麟站在门口，她也是视而不见，继续打电话安排工作或者热情接见下面上来的人。

转眼之间，到了下班时间。

汪婧把门一锁，扭头就走。

杨麟也没出声挽留，只仰天长叹，用手轻轻地拍打发酸的双腿，一边揉着胳膊一边往楼下走。

刚走到出口位置，就见周磊迎面走来：“这么晚了，你也回不去，就到我家将就一晚上吧。”

“多谢您。”杨麟想和周磊握手，发现自己的手都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