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战斗

阿红，不，郑红有了一套白棉布做的军装，这让她在一群灰土布军装的人群中格外显眼，她觉得穿上这样的军装就好比刚刚脱下来的新娘子服一样，几乎每个人都会打晾她一番，让她很不好意思。

好在绍雨玲更细致一些，看出了她的窘迫，说道：“没得办法喽，行军打仗呢，又没法染布，只能先将就喽，反正用不了多久白布也会变色的。”

郑丽珍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一顶八角帽，红五星就是她亲娘嫁妆上的红布剪的。

“还缺一根武装带，这次去县城再想办法淘一根来。”

说话的小女兵叫叶兰，与郑红年龄相仿，郑红来队的第一天，她们就自然而然的成了一对小姐妹。

叶兰年纪小，参加红军也有两年了，懂得可比郑红多得多，郑红的绑腿还是叶兰帮忙才打好的。

“打绑腿是做什么？”郑红不解。

“作用可大了，咱们走得路远，打上绑腿防止腿肿，遇到蚊虫什么的也防叮咬。”

“你懂得可真多。”

“哎呀，不算什么啦，你在队伍上多一段日子就什么都懂了。”

“咱们要走很远的路吗？”

“嗯。”

“要去哪儿？”

“北上！抗日！”

郑红刚想问抗日是什么，这时郑丽珍一脸焦急地进屋喊道：“快，来几个人，洗绷带！”

郑红也跟了出去，只见一团团白纱布被分派到各个女兵手里，这些女兵没有丝毫停顿，一溜烟的赶到溪边。

绷带浸了水，血就那样毫不费力的从纱布中渗出来，清澈地溪水被染得通红，顺着溪流流向下游。

郑红看呆了，她并不怕血，可是染了这么多血，那这些纱布包过的人还能活着吗？

“没见过流血吧。”

郑红摇摇头，又点点头，她见过流血，但没见过流这么多血，用布缠过还能把溪水染红。

“以后你得习惯，咱们这是行军打仗，没有不死人的。”

叶兰一本正经地向她传授当兵的常识。

郑红只是一开始被吓到了，但是很快她又镇定了，一个比她年纪小的女孩子都能受住，她没有什么受不住的，她不想被看做外人，于是也抢了一团纱布展开洗了。

红军物资匮乏，偶尔路过市镇还能补给，但是能节约的物资是绝对不会浪费的，比如绷带。

这些绷带虽然染了血，但是只要有伤员拆下来，就必须立即洗涤以备再用。

“前方打仗了？”郑红懵懂地问。

“没有，这是先前那批伤员。”叶兰说。

绍雨玲听到了她们的对话，边拧手里的白纱布边说：“今晚把东西都收拾一下，明天咱们随队进县城。”

“县城！”

郑红又兴奋了起来，她曾听过县城又大又繁华，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去，没想到参了军倒是有了机会。

“要不要开打还不一定呢，不过这一次二、六军团会师了，就是打也不怕的。”绍雨玲很自信，说这种话的时候，小女人那种矫揉造作全然不见了，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指导员还真是复杂呢。

郑红偷偷腹诽着。

“要打仗是不是给我一支枪？”

众红军姐妹们听了郑红的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哈哈大笑起来。

女子特务连不是战斗队，要枪干什么？全连上下只有郑丽珍和绍雨玲有枪。

郑丽珍的枪是两支德国二十响，双枪挎在腰间十分威风，郑红见过的，也一直很羡慕。

绍雨玲的是一只小手枪，是她的叔叔在她参加红军的时候赠予她的礼物，子弹不多，她更把这支枪视为某种纪念品，而非作战使用。

其余就是全连有两支用于自卫的步枪，平时站岗放哨的时候轮换着使用。

一个新兵刚来就要摸枪？

也难怪女兵笑。

“有什么好笑的嘛。”

郑红记得清楚，家里挂在墙上那支火枪阿爹就视若珍宝，平时谁也不让碰的，自己都到了队伍上难道连枪也摸不得了？

郑丽珍看出了郑红的不满，安慰道：“咱们现在在行军，等找到地方修整了我再教你练枪。”

不知道为什么郑丽珍对这位即大胆又倔强的山里姑娘格外重视，也许是因为她要了自己的姓，自己就那样视她为小妹妹了。

郑丽珍的话让女兵们羡慕不已，她们当中好多人参军不少时日了，连枪还没打响过呢。

“连长偏心。”

有小女兵撒娇道。

“好啦好啦，人人都得练，要是练不好可得挨罚。”

“哦哦！”女兵们不少人跳着拍起了巴掌，她们只听到可以练枪，至于挨罚什么的自动忽略了。

第二日，拂晓。

特务连的女兵们早早收拾了行装向县城进发。

这时郑红才发现，红军的人真多呀，随处都看得到，好像漫山遍野到处都是。

“咱们有多少人？”

郑红不像一般的新兵，她简直是有什么不懂的张口就问，全然不顾别人的感受。

郑丽珍倒也不烦，耐心说道：“咱们的人可多了，只要有老百姓的地方就有咱们的人。”

郑红信以为真，惊呼道：“那还不得好几万？”

“不止，全国有多少人需要咱们去解放，好几万哪够？关山飞渡，欲凭一夜长风，扶摇直上苍穹……”绍雨玲的革命浪漫主义发作了。

刚走出几里地，女兵连被安排在一处山丘后面隐蔽，这时阵地上的气氛已经开始紧张了。

嗅惯了战争气味的郑丽珍本能的觉得可能要开打，于是再次检查自己的枪支，打仗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万一脱离大部队的掩护，她自己可是女兵队伍里为数不多会打枪的之一。

又过了一会儿，远处突然传来了两声枪响。

气氛骤然紧张到极点，机关枪已经拉开匣，子弹上膛。

过了一会儿，有人悲愤的喊道：“他们杀了咱们的谈判代表！”

悲愤立即渲染到全军。

不知道是谁下了命令，突然间机枪响了。

郑红第一次听见这么密集的枪声，她本能地捂住耳朵，叶兰一把拉开她的手在耳边喊道：“不行，一会儿听不见命令！”

部队开始了运动，就那么转瞬间，郑红突然觉得身边的队伍不见了踪影，她很想问人都哪里去了，可又觉得现在不是时机，见到郑丽珍爬到土坡上观察情况，她问也没问三步并做两步来到郑丽珍身边。

“俯下！”

郑丽珍被郑红的举动吓了一跳，猛的按住她的头让她的身体掩到小山丘下。

这时一颗流弹打到这里，溅起一阵土渣。

“你傻啊！谁让你上来的？”郑丽珍这时才松开手。

好险啊，郑红也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离子弹这么近，可是她只是想上来问问郑丽珍需要她做什么嘛。

郑丽珍看着她一脸害怕的样子，心软了，叹了一声道：“也不怪你，才参军一天，好多事没教过你，下一次要服从命令，没让你做的事千万不能做了，听懂了吗？”

郑红点点头，心里一阵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