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参军

红军？

在同一天里已经第三次听到这个名字了，只不过第三次由他们自己说出来的。

他们说红军是穷人的队伍，那我算不算穷人？

阿红思索着。

她出嫁的时候男方出了两石谷子，在山村里，这样的嫁妆可以算是丰厚了，不过那不属于她。

夫家有骡马有仆人，应该不算穷，可自己还没踏入人家的门槛呢。

一想到自己已经是被掳过的女人了，阿红索性伸手把盖头揭了，那红红的盖头早就闷得她透不过气来，就算死也看看能把山匪打跑的红军长啥样。

红五星。

他们长得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嘛，只不过人人的帽子上都缝着一个红五星。

原来红军就是顶着红五星的队伍啊。

阿红有点想乐。

看着阿红怪异的反应，郑丽珍笑了：“这丫头怎么这种表情？”

阿红只觉得眼前这位大姐姐很亲切，也不害怕，亲近地说：“我参加队伍行不行？”

“你？”郑丽珍诧异，这里又不是根据地，先头部队刚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做宣传，怎么会有人主动要求加入红军啊，再看她这一身红嫁装。

“你是新嫁娘吧？怎么？不想嫁了吗？”

面对一连串的询问，阿红很诚肯地说：“我又不认识要嫁的男人，到现在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

“我们可以帮你找啊。”

“被山匪掳了的女人哪里会有人要嘛。”阿红觉得有些委屈。

“那你爹娘呢？”旁边一位高大的男军人说道。

“他们拿了两石谷，肯定不会再把我要回去啦。”

郑丽珍听后有些同情，对着高大的男军人点点头，自叹道：“包办婚姻。”

高大的男军人也叹息着说：“莫说落后地区，就是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这样的事还少了？”

他们口中的话，阿红听着即新鲜又好奇，什么是包办婚姻？南京上海又是哪儿？

阿红第一次感觉到外面的世界好大，别人随口说的话自己都不知道。

郑丽珍看着阿红，有些为难道：“咱们队伍要赶路，你怕是赶不了路的。”

“为什么？”阿红瞪大了眼睛问。

郑丽珍勉为其难的看了看阿红的寸子鞋。

“嗨！”阿红明白了，两脚一使劲就把鞋甩掉了，弯下腰，双手一撸裤管说：“看！”

果然，鞋下面是一双天足。

郑丽珍不禁乐了，这丫头天性活泼，又通事理，应该很快会成为一名合格的红军战士的，这一次她把目标投向了团长。

团长笑笑说：“妇女的工作一向由你郑大姐负责，我这个先头团长可不管。”

“那么，我做主了，这丫头我收了。”

“可是地方工作万一做不好？”方团长有些担忧。

郑丽珍莞尔一笑说道：“咱们做群众工作啥时候给部队拖过后腿？”

就这样参军了。

阿红心里即兴奋又有些惶恐，她为自己平生第一次掌控命运而自豪。

“你叫什么名字？”郑丽珍问。

“红。”

“红？”

“就叫红，有时也叫小红或者阿红。”

旧社会妇女没地位，没有姓氏是一件很正常的事，郑丽珍早已司空见惯，可是入伍是需要有名字的。

“你姓什么？”

“没姓。”

“你爹呢？”

“阿娘叫他外屋的，我和弟弟叫爹，别人叫他魏老表。”

“那你们是从江西来的？”

阿红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你就叫魏小红吧。”郑丽珍不止一次给女战士起过名字了，通常初来队伍的人不会表示反对，但是阿红又是摇摇头。

“不。”

“为什么？”

“我嫁出来了，不能姓魏。”

“那你选一个，姓什么都行？”

“真的？”

“真的。”

阿红仔细想了想说：“我要姓你的姓。”

“什么？”郑丽珍显然没有预料是这样的回答。

“大姐姓郑，我就叫郑红好啦。”说着，阿红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心花怒放的跑开了。

郑丽珍苦笑着，她见过太多第一次有名字的女人那种兴奋，阿红还算好的。

参军的女兵见过，穿着大红嫁娘衣裳参军的还真没见过。

郑丽珍把阿红带到特务连时，女兵们都傻了眼，通常这种情况下要问候一下的，可是这会儿竟然都哑了口。

一位看起来很清秀的女战士站了起来，朝着阿红一努嘴说道：“包办婚姻？”

阿红听过这个词，懵懂地点了点头。

女战士看了看郑丽珍，又看着阿红问道：“主动加入的？”

阿红又是点点头。

这位姐姐长得挺漂亮的，就是看起来好怕人。

“行了，你别把人家吓到，这是郑红，你们也自我介绍一下吧。”

郑丽珍的话音一落，就有好多人围住阿红，一边自我介绍一边介绍红军是怎么回事。

七嘴八舌得听得阿红一阵头大。

“好啦好啦，时间紧任务急，下次连务会上再正经介绍吧，绍指导员想办法给她弄身军装，穿着新娘子的衣服可没法行走。”

绍指导员就是刚才那位长得很漂亮的大姐姐了，阿红对这位姐姐有些畏惧，不过初来队伍，大家又这么热情，她的不安渐渐消退。

绍雨玲就是特务连的指导员了，选她当指导员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她受党的熏陶早，文化水平又高，但是整个人时不时的透着娇气，没办法，上级交待过了，大小姐家庭的投奔革命已是不易，生活上要尽量照顾。

郑丽珍管工作，绍雨玲管生活，只不过这布料。

绍雨玲用她特有的话音上扬的口音说道：“棉布倒是有几匹的喽，不过咱们拿什么付钱给人家喽。”

女子特务连一共25人，因为性别原因，别的男兵都露天宿营，特意为她们寻了一处还算干净的房子让女战士们住在一起。

这家房子很大，房子的主人大概是为了躲避战乱，跑得很是匆忙，连柜子里的棉布都码得整整齐齐的，看得出家境还好，但也不是特别富裕。

地窖里翻出的存菜和存粮已经被女兵们煮了吃，当时是留了银元的，再拿布料，可没有多余的银元留下了。

“打张欠条，待革命胜利了咱们再回来还。”郑丽珍做了决定。

“那好，姐妹们找针线，咱们这就给小红缝军装。”

说干就干，这些女同志也都是干活能手，扯布的扯布，量体的量体，报出一串串尺码后，很快就有人开始裁剪。

看着大家都在给自己忙，阿红倒是不好意思了，对绍指导员的惧怕也轻了几分，连忙要求帮忙。

“帮什么忙喽，你快去和指导员学纪律去吧，学好了纪律才称得上红军啊。”

红军！

从今往后我就叫红军了！

阿红的心底升腾起欢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