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藏骑

骑在马上的惬意很快随着陌生的环境变得紧张起来。

马上的男子用双臂保证郑红能稳当坐在马上，但是不论郑红问什么对方就是一言不发。

“我们救过你知不知道？”郑红这样说着，其实是在给自己打气。

“……”

依然是默声，但是马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直到拐进一处小山坳，郑红见到了熟悉的人。

“格列！”

昨天因为自己说了这个男人是大恶棍，友好的氛围瞬间变得恶劣起来，格列拔刀以对。

郑红生了一肚子气，后来还是在连长的劝说下缓和了情绪。

“坏了，郑大姐她还不知道多着急呢。”

郑红一看天色，顿时吓了一跳，蒙蒙亮的天意味着她失踪了一夜，郑大姐那边还不知道有多着急呢，万一因为自己引起番民与红军之间的紧张情绪，那就麻烦了。

“你们必须送我回去，不然打起来会死很多人的。”郑红急了。

男子并没有急着回应郑红的话，一抬手臂，掐住两指放在口中，吹了个响哨子。

慢慢地，郑红看见隐秘的矮树丛里缓缓走出七八名藏骑兵，他们骑着高大的马匹，肋下挂着藏刀，叉子枪背在背后，他们的藏袍一看便知道是累月没有洗过，袍角边已经黑得泛起油光，好多地方磨破了，露出黄黑色的棉絮。

这些藏骑看郑红的眼神颇有些戏谑，但是对她身后的男子却恭敬有加，因为是全副武装，并没有下马，但是整齐地把一只手抚在胸前，弯腰行礼。

男子对这些骑兵说了几句什么，郑红听不懂，但是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气氛明显发生了变化。

男子翻身下马，拔出腰间的藏刀。

刀对藏人男子的意义非凡，除了生活用途，更是身份地位尊贵与否的象征，刀越是华丽，刀的主人地位越高。

男子手中的刀很有年代感，刀鞘上镶嵌着一颗大红宝石，包银的柄上刻着华丽的花纹，不知是几代的传承了。

男子把刀捧在手里，很虔诚地举过头顶，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

郑红听不懂，她见没有人管，便翻身下马，来到格列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白白的东西。

格列的眼睛都直了，她知道那是什么，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那是滚了糖的滋粑，是整个藏区不可多得的上等美食。

“给你！”

格列简直不敢相信，她努力用意志克服糖的诱惑，但是身体的反应却出卖了她，她接过糖之后本能的望向把郑红带来的高大男子，那男人头也没甩，说道。

“拿着吧。”

格列把男子的话奉若神明，听过后再无顾忌，像一只恶狼扑向肉一样，一口吞下这甜甜的团子。

“慢点吃，小心噎着。”郑红看着她的样子，喉间不觉一紧，强制忍住这食欲带来的冲动。

格列还是噎到了，急切中她捂住喉咙，发出痛苦的声音，正常情况下把食物吐出来就好了，但是她不舍，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食物了。

“快吐出来呀！”

郑红急了，扑上去掐住格列的下巴，一只手指就要往她的嘴巴里扣。

“哎呀！”

手指尖一痛，她猛地抽出手指，格列居然咬了她。

还没待郑红反应过来，格列生生地把那块滋粑吞进了肚子。

“你……”郑红刚想说，你果然是属狗的，可突然想到昨晚郑丽珍教导的话，不许对藏民使用污辱性语言，这句话显然在涵盖范围内。

“好吃……呼呼……”格列喘着粗气，吃了一块滋粑就好像打了一场仗一样。

“又没人和你抢，你咬人干嘛？”郑红还是小小的发泄了一下心中的小怨气。

两个女孩儿的行为看得旁边的骑士们一阵哄笑，那个被格列称为主人的男子回头注视着郑红，虽然仍是面无表情，可是不知怎的，郑红总觉得他在笑。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突然说话了，话音低沉而沙哑，那是生过大病的表现，伤寒这种恶性病不能指望两片磺胺就医好，但是这两片药确确实实救了他的命。

“郑红。”郑红犹豫了一下，还是报出了名字，她觉得有些事就应该光明磊落的。

“昨天是你？”男人说话简短得很。

“你不是奴隶主嘛，是不是因为害怕红军才跑到那种地方的？”郑红没有回答，反倒颉问起对方来。

“呵……”男子轻笑，笑容中泛着一丝苦涩，过了少顷，他说：“你们红军收不收骑兵？”

“哎？”郑红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大大的，她看见男子身后的几位藏骑兵神情不一，有的一脸麻木，有的则把不满写在脸上。

“你要参加红军？”郑红问。

男子点点头。

“你不害怕我们啦？”郑红调皮地问。

“我已向祖先问过了，他们会保佑我的。”

藏人有很多神秘的地方，郑红早被教导过不懂的不要乱问，以免引起冲突，于是按压下好奇心问道：“你的名字？”

“波瓦。”男子轻声说着。

“你姓波……”郑红很难以理解藏人名字的特点。

一旁的格列突然跳出来说道：“是英雄和勇敢的意思。”

“哦。”郑红点点头，也终于知道自己出了糗，不过她很快正经起来。

扩红嘛，她倒是做过，可上级没说要不要在藏区扩红啊？再说了，这伙人是怎么回事？想要参加红军还鬼鬼祟祟的，想加入红军直接找连长说嘛。

哎呀！

郑红一拍脑门，心里暗叫自己笨，她连忙说道：“你们送我回去不就知道啦。”

中甸地区属于藏区的边缘，长年的汉藏杂居让这边的藏人都能听懂几句汉语，听到郑红的话，后面有人骚动了，他们连声说着藏语，大概是在提醒波瓦不要中圈套。

“红军不打藏人的。”郑红把他们的意思猜个七八分，直截了当地说。

波瓦的嘴角翘了翘，对郑红的话没肯定也没否定，那笑更像是某种程度的无奈。

“带我们去。”

后面的骑兵中有人还要说话，被波瓦一抬手制止住了。

波瓦这个“奴隶主”显然是他们的头领，尽管仍然有人不愿意，但是却做不出违抗波瓦的举动，他们提着马，悉数从小路拐上了大路。

“上来！”格列牵出一匹小马招呼着郑红，颇有几分化敌为友的意思。

郑红没学过骑马，格列在前面控马，她则死死的抱着格列的腰，生怕摔下去。

“松手呀，你弄疼我啦……”

“不行不行，松手我会摔下去的。”

“不会的……”

“会的……”

两人就这样共乘着小马，歪歪扭扭地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