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家门

可能是人如其名吧，取了绍玉堂这个名字后，偶尔他也会穿起长衫，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痞子头目。

稳重一点儿之后的绍玉堂时常想起还欠张家桥一位姑娘两根金钗，当他再次来到昔年游荡的小镇上时，那座昔年曾经门庭若市的大宅已经破败。

张家如果没有落败，依照张玉父亲的性格是绝对不会把女儿嫁给绍玉堂的，因为即使绍玉堂已经成了上海滩数得上名号的大亨，但是在张玉父亲的眼里，仍然是一个瘪三，然而张父已经看不到女儿出嫁的那一天了。

张父的病已经拖了太久，口不能言，手脚不能动，为了治病，家里花了大把的银钱仍然不见起色，更糟糕的是大儿子迷恋上了赌博，后来十赌九输，又染上了大烟瘾，自从张父不能理家后，张家迅速的破败。

被绍玉堂娶还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不然恐怕凑够了一块大烟膏子的钱，大哥就会把她卖掉。

张玉还有一个哥哥，少年时与家里不和，早早地离家出走，这些年有了消息，说是在湖南教书，偶有书信，却不见人归来。

张玉的婚事是先丧后喜，给老父亲出殡后，她才随绍玉堂去了上海。

出殡的当天，绍玉堂见到了张玉口的弟弟，很难想像这个人和萎靡的大烟鬼是一个娘生出来的，看来后天对人很重要。

张凡程比他的那个大烟鬼大哥高大，正值风华正貌的年纪，没有留**，一袭浅蓝色雅儒长衫，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看起来十分儒雅，但是他说起来话却十分有力。

“上海这座新兴的大都市有太多的希望，我辈欲图强报国必引头革命，推翻满清，消除帝制，上海是必争之地，未来谁掌握了上海，谁就赢得了中国。”

绍玉堂自从混迹于上海滩，打打杀杀已是家常便饭，饶是如此听着这个书生大逆不道的话，绍玉堂的脸也是一阵阵抽搐，这番话听得即过瘾，又害怕。

从此，这个书生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上海这个花花世界的大舞台总是上演着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舞台剧，绍雨堂发达之后买房置地，娶妻生子，他开始满足于现在的生活，内心十分苦恼当初做的下的一些恶事，为此他没少烧香拜佛，然而地下世界一脚踏进来容易，想抽身出去却比登天还难。

君不见上海**都拼了命的花钱砸银子，打破脑袋也想和政界拉上关系，然而人家还看不上这些痞子出身的**，而他绍玉堂在大上海远没达到引起大人物重视的地步。

那一年，绍雨玲刚满一周岁，张玉逗弄着她，如往常一样等着绍玉堂回家。

门铃被按响了，家中的佣人以为是老板回来了，正笑着脸去开门，哪知道迎面飞来一柄沉重的斧子，伴随着一声惨叫，佣人倒在血泊之中。

一伙暴徒冲了进来，他们根本不对人讲话，只是见谁打谁，见什么砸什么。

张玉隐约知道丈夫在外面经营着不好的事物，但她是一个传统的女人，男人在外面做什么她并不会管，况且绍玉堂在家里极为沉稳，或许得益于自家二哥，自从他们两人有了交集后，张凡程就时常书信于他，教导绍玉堂一些做人做事的方法。

绍玉堂起家的时候心狠手黑，娶妻置业后，气质却在慢慢发生变化，这或许就是所谓的近朱者赤吧。

然而，该躲不开的，还是躲不开，绍玉堂遭遇了事业上的最大危机。

在帮助码头工人出头的时候，他得罪了上海滩的大人物，在大人物的默许下，几个帮会联合起来试图用武力驱逐绍玉堂，并且分割他的财产和地盘。

今天，绍玉堂因码头有事，被牵绊住了，没想到这些人直接闯进家里来了……

张玉是弱女子，可是她知道这会儿要是让人闯进屋里就全完了，情急之下，她锁住门，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床和柜子一股脑的顶在门口，同时打开窗户向外求救。

地下世界虽然一片混乱，但是明面上该有的治安还是需要有的，张玉的呼喊引来了一些人的关注，但是而对凶徒，没人敢上前阻止，但是仍然有人悄悄报了警。

法租界的越南警察操着叽里呱拉的声音闯了进来，在他们看来，绍玉堂这座二层小楼还是值得搜刮一番的，前提是他们必须把闯入者赶走。

张玉在惊吓中已经失了全部的力气，浑身瘫软的倒在窗根边缘，如果不是女儿的啼哭，她怕是根本不会有力气站起来。

绍玉堂赶回后发现了狼藉的家，直到他确认母女无事后，这才咬牙切齿的喊报仇。

此时，上海的工人团体还处于松散状态，工人们想要争取权益只能求助于黑帮，而黑帮也愿意为工人做庇护，这不仅意味着可以多收一笔钱，还能趁机扩充人手壮大自己的势力。

这次家中被砸，妻女险些被掳也是因为与冲突的利益方之间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第二日，上海不仅爆发了更大规模的罢工，而且某位大财阀的公馆也因为一场莫名的大火被烧为平地，自此那位大财阀就在上海消声匿迹了。

绍玉堂赢了，张玉却病倒了。

小户人家的女人没经过争斗，更见不得血腥，从那天看到家中满地鲜血之后，张玉便一直叨咕家中有血腥味。

新顾来的佣人每天都会喷洒大量的香水，但是张玉仍然会说能闻到血腥味儿，她的神情越来越不正常，有时家中好好的，她会突然抱起女儿发足狂奔，仆人怎么拦都拦不住，这个时候就必须得给绍先生打电话。

直到绍玉堂回家，张玉的神情才能安分些，但是过几日后仍是如此。

后来，张玉大病一场，从此卧床不起。

仆人私下会传房子里有怨魂，把女主人的心智勾走了。

绍玉堂又是重新布置风水，又是请大师作法，张玉却总是不见好，甚至小雨玲的哭声也不能让她的眼珠再多转一下。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张玉撒手人寰。

这个女人严谨来讲与绍玉堂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却在细小的时候因为一件事改变了绍玉党的人生，如果不是那些变故，她本可安稳度过一生，可当她与绍玉堂发生牵连后，命运就在女儿还不懂事的时候画上了休止符。

张凡程出席了姐姐的葬礼，他没有怪这位支持工人运动的黑帮**，反而主动要求留下来一段时间对上海的工人运动做深入了解。

绍玉堂的心情正沉闷，有人陪伴一下也是好的，于是欣然接受。

那段日子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张凡程为绍玉堂讲了很多新鲜的理论，绍玉堂则分享了自己是怎么帮助工人争取权益的办法，两人相互补足短板，相得益彰好不快活。

然而让他们发生分歧的是绍玉堂开烟馆、妓院这种事。

尽管绍玉堂一再表示此时这种事乃不得不为之，但是张凡程并不给予理解，两人的矛盾越来越深，最后话不投机，脾性鲜明的张凡程提起行李箱离开了绍家大宅。

因为家中冷清，从此绍玉堂也很少回家，小雨玲从小就缺失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