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事变2

杜子骏接过新鞋并道谢，然后和英子拎起行李出门，李奶奶犹如明眼人一般尾随而去。李曼凤见杜辉没有起身，又见齐万盛没有离开的意思，她只得接过女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齐万盛将公文包递给杜辉，感激地说：“全都拜托你了。”

杜辉一边打开公文包查看，一边说：“齐叔，您这就是在折煞我了。”只见包内有一封写着日文的信件，还有一叠膏药旗。

齐万盛说：“若是少臣提前派人过来，那就好办了；若是战事吃紧未能如愿，”他拍了拍公文包说，“在保证自身安全之下，你可相机行事。”他提及的“少臣”是其长孙齐少臣。

杜辉说：“您放心吧，只是曼凤还不知道我要留下。”

齐万盛说：“我去说，包括孩子你都不用管了，我肯定会尽心照料。”

杜辉的视线越过对方的肩头，看到杜子骏拐进东厢房，很快拎出一个背包匆匆离去，他知道已经无法也无从拦阻。

当日，杜子骏与同学郑新安一同出城，却在外围防线的哨卡被李班副拦住。

要知道，国共在上月正式达成第二次合作，红军随之改编为八路军，目前正在陆续（第115师于1937年8月31日，第120师于9月11日，八路军总部于9月16日，第129师于10月6日）东渡黄河，随后将分别开赴指定的山西省防区；而在河北省，日寇于7月31日开始空袭保定火车站及城内，周副主 席、彭总于9月16日抵达保定考察战情，驻防保定城的国民党军于9月24日败退，此为后话。

在此背景下的今天即9月12日，杜子骏、郑新安正要去满城县抗日游击队报到，可是，李班副却斥责他们“如今真该抗日了，全都成了缩头乌龟往山里逃”。对此，郑新安不服气且底气十足地回呛道：“请你放尊重点儿，谁说我们没抗日？”

李班副当即被激怒了，他吼道：“那就让我看看你怎么抗！”话音未落，他扯过设卡士兵的步枪抛给郑新安。

其实，李班副已算手下留情，因为仅是刺刀斜上、枪托斜下地平推出去，这也是最标准的抛枪动作，不过郑新安从未有过操枪经历，他只是下意识地撤步躲闪。

杜子骏知道若是步枪掉在地上，李班副不仅会对他们任意嘲笑，还极有可能借此动手打人，可步枪是抛向身旁的郑新安，他尽量伸手也只能勉强抓住枪托，但无法阻止步枪的惯性，若由此形成甩动划圆，刺刀就有可能划伤郑新安，正是因此在他出手时，那名设卡士兵担心地“啊”了一声。

杜子骏曾在博野四存中学就读初中，该校实行半军事化教学，基础训练包括中华武术和军事操练；目前，他在保定同仁中学就读高中，该校的体育成绩堪可傲视华北地区。也就是说，他的基本素质并不逊色于军校生。

只见他猛然伸右手抓住枪托，随即向身后撤臂以令步枪改向，同时快速原地转体，并伸左手抓住枪身拉到胸前，本来可以完成一个标准的持枪军姿，但为了不损伤李班副的面子，他踉跄着转了一圈，才顺势将步枪递给那名士兵，恭敬地说：“您收好了。”

李班副警惕地厉声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杜子骏掏出学生证说：“我们只是穷学生而已，请老总高抬贵手。”

“干什么呢？”

人们寻声望去，只见一名少尉从高粱地钻出来，他骂道：“别他娘磨蹭了，快点！”

李班副随即向被扣留的20余人摆手道：“快点快点！”然后，他对杜子骏说，“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先为抗日卖把力气再说！”

杜子骏、郑新安知道无法也不能再争辩了，只得尾随那些人钻进高粱地。

突然，前面的少尉回身喊道：“蹲下。”

在队尾的李班副随即快步向前，一边拍打愣怔着的人们，一边喊道：“蹲下蹲下！”

片刻后，隐约听到飞机由远及近，然后是连续的爆炸声，方向是保定火车站，人们惊恐地望着一尘不染的蓝天，火红的高粱穗在随风摇曳。

“起立，跟着走！”少尉喊道。

原来，这排士兵正在构筑防御工事，只因前天下了一场大雨陡增难度，附近村庄被摊派来的民夫不足以按时完成，少尉便利用路卡强行征用过往行人，干到第二天再视情况进行交替。

杜子骏看着此前被扣留的人们高兴地离去，心想也就一天一夜的时间，何况这确实在为抗日出力，便毫无怨言地干起来。此时，他并不知道十天后，日军第14师团占领满城县城，旋即西进以协同第6、第20师团攻打保定城，也就必经并横扫他们修筑的外围工事，而驻守在此处的一个排士兵全部阵亡。

在喝水休息时，杜子骏埋怨郑新安不该与李班副发生冲突，郑新安不服气地说：“怕什么？他们在抗日，咱们也是在抗日。”

杜子骏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若闹出事端让我大哥来领人，那就走不了了。”

郑新安自责道：“我怎么忘了这事，是呀，真不该跟他斗气。”

杜子骏说：“不只是斗气的事，国共二次合作虽然在上月正式达成，但该怎么合作，咱们还没有接到具体指示。”

郑新安点头道：“嗯，我确实莽撞了。”

杜子骏又说：“目前时局动荡，难免有人会假借抗日之名消除异己，所以，咱们此行千万不要惹麻烦，一切等到满城游击队报到后再说。”

郑新安说：“好的，没问题。”

夜幕降临，杜子骏躺在高粱秸上准备入睡，去解手的郑新安回来低声说：“刚才那个士兵主动找到我。”

杜子骏一直在担心他又惹事，连忙问：“哪个士兵？”

郑新安说：“就是白天在路卡放走咱们的那个，他问要不要弹药，给钱就卖。”

杜子骏埋怨道：“你怎么又惹事呀！”

郑新安不以为然道：“怎么了？他愿卖我愿买，尤其咱们正要去游击队报到，这比什么献礼都好呀。”

杜子骏虽然有些心动，但疑虑再次占了上风，他连分析带警告道：“李班副明显对咱们有偏见，还有你在为了过卡贿赂那个士兵时，让他看到还有余钱，也就是说，这极有可能是他们联手设下的陷阱。”

郑新安说：“我也考虑过了，即便是陷阱也不会在此时此地动手，否则算是他们有错在先的交易，闹到长官那里他们吃不了也要兜着走。你有多少钱？”说着，他就伸手要掏钱。

杜子骏抓住自己的衣兜，劝阻道：“不行，这事不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