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事变3

郑新安不耐烦道：“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

杜子骏意识到对方已做出决定，并且态度很坚决，只能从步骤细节的不可行角度予以说服，他发出质疑道：“你刚才说他们‘不会在此时此地动手’，我同意，可是在明天放了咱们之后，他们照样能够以盗窃军火的罪名抓捕咱们，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人赃俱获，那咱们就百口莫辩了。”

郑新安诧异且不满道：“你想等到明天他们放走咱们时？怎么可能！你看看周边环境，只要几步钻进高粱地，就算是神仙也抓不到咱们。”

他们修筑的这道工事，是在用于灌溉的垄沟基础上进行挖掘，已经延伸至高粱地深处，应该是为了尽量防空，所以尚未清理出射击面，除了战壕、堆土占用了两三米，周边仍是高高竖起的高粱，正如郑新安所说，即便不是月高风黑之下，在白天一头钻进去，也会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杜子骏犹豫时，郑新安掰开他的手掏走内兜的钱，在快速数好后，把剩余的钱又塞回去。

没过多久，那名士兵悄然过来，他展开油纸包亮出20发子弹，又掏出一颗手榴弹问：“这个要不？3倍价。”

郑新安伸手从杜子骏的内兜掏钱，也没数就递给士兵说：“我们就剩这些，别再讨价还价了，爱要不要！”

士兵嘿嘿笑道：“老弟果然是爽快人，我信你。”他接过钱塞进腰包，然后将手榴弹和子弹包在一起，随即向后退去。

杜子骏看对方仍然拿着弹药，他下意识伸手抓住郑新安的胳膊予以提醒，不过，郑新安只是盯着士兵没有动，也没有着急的反应。那名士兵退出去两三米后，将弹药埋进工事的堆土中，然后悄然离去。显然，这是郑新安为了防备人赃俱获事先提出的要求。

看到眼里，杜子骏在暗松一口气的同时，不由再次对郑新安产生佩服。

杜子骏之所以选择与郑新安同行并仅限一人，并非仅是担心人多嘴杂传到大哥那里而被阻止，也并非仅出于郑新安是满城人熟悉道路及人脉，只因他非常清楚，虽然两人都是做出决定便会义无反顾的性格，但不同之处在于他做出1次决定时，郑新安已经做出10次，因为他对一件事总会深思熟虑，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就是瞻前顾后优柔寡断；郑新安看似轻率莽撞，但从另一个角度而言，就是果断**不拖泥带水。

其实，杜子骏瞒着大哥杜辉加入学联已有两年时间，近半年甚至成为组织者之一，期间主要在发动学运，也会到乡村宣讲反日，尤其在后者的过程中，他发现郑新安相比其他同学更具社会经验，尤其是察言观色下的应变能力。

进一步而言，杜子骏因为曾有军训经历，时常被组织交付有关出行保护、行动保卫的任务，所以，他得以率先得知满城县成立了抗日游击队，而正是基于对郑新安的认可与信任，他才主动邀请一起同行。此时则决定要随郑新安而动，只配合不掣肘。

一夜未眠，正是黎明前的黑暗之际，郑新安伸手拉了一下杜子骏，然后悄然挖出弹药，两人俯身一头钻进青纱帐，在急而不乱地出离两三百米后，他们才长出一口气放松紧绷的神经。

突然，有人低喝：“站住！”

郑新安随即掏出手榴弹，杜子骏一把拉住他，因为若是追兵就会大呼小叫了，而对方仅是在低喝。

很快出现2个人影，其中一人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另一人手拎镐把。杜子骏借着月光认出他们曾一同挖掘工事，持枪者被同伴称为老胡，后来知道名叫胡长顺，看样子他们是特意假扮民夫前来偷枪。

胡长顺说：“把东西交出来。”

杜子骏意识到对方指的是弹药，但为了拖延时间以便找到应对办法，他故意装傻道：“我们只是穷学生没钱，你们还是……”

胡长顺打断道：“少废话，那个当兵的给你们的东西，交出来！”

郑新安举起手榴弹威胁道：“你想得美，大不了同归于尽。”

胡长顺不屑道：“弦都没拉出来，怎么同归于尽？”

郑新安见没有唬住对方，他随即跨前一步挡在杜子骏的前面，尽量心平气和地说：“老兄，就算你敢开枪，也就打死我们一个，只要另一个拼死打伤你们一个，再喊话招来追兵，你们肯定跑不脱。”

胡长顺其实只偷到一支空枪，所以才决定拦截杜子骏、郑新安，没承想却碰到硬茬，但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进行下去。他冷笑道：“我确实没有胆量开枪，不过，倒想用刺刀试试你们的胆量，至于我们能不能跑脱，那就不用你操心了。”

郑新安也冷笑道：“想必在那些士兵扣留民夫时，你们也看到我身后这位兄弟怎么玩枪吧？若真较量起来，你觉得会有多大胜算？”

胡长顺不由愣怔，他的同伴说：“算了，各走各的吧。”

杜子骏从郑新安的肩膀探头说：“把枪留下。”这让郑新安不由一惊。

胡长顺骂道：“你他娘的还想黑吃黑！”

杜子骏说：“那些士兵是在抗日，你们把枪偷了还怎么抗？”

胡长顺反唇相讥道：“你们不是也一样？”

杜子骏意识到只能强词夺理才能尽快脱身，他将郑新安拉到身后说：“我们是买弹药，你们是在偷枪，一个兵只有一把枪，丢了枪就等于丢了命。”同时，他用背在身后的手向郑新安做出示意。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喊声：“有人偷枪！”

郑新安在杜子骏的暗示下，已趁机掏出手榴弹的拉绳，他威胁道：“怎么着，你们还真想同归于尽？”

胡长顺懊恼地骂了一句，翻转步枪将刺刀插在地上，然后带人离去，杜子骏、郑新安用脚踩倒周边的高粱，以尽量让步枪更醒目一些，随后隐入青纱帐。

傍晚，郑新安引领杜子骏绕过满城县城，在一个村庄外与接头人会面后，他们被带进一个农家小院，只听屋内有人说：“嗐，其实已经把枪搞到手了，没承想被两个学生给搅黄了。”

杜子骏、郑新安听出是胡长顺的声音。

屋内有人埋怨道：“只是让你们去探听情况，怎么可以擅自行动？何况大敌当前，你偷了人家的枪还怎么抗日？”

胡长顺说：“呦，我刚来入伙不懂规矩，以后一定听您的，让我往东就不往西。其实呢，我只是觉得空手摸山门不像话，所以就……嘿嘿。”

杜子骏、郑新安相视一笑，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