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四处碰壁

秦根本和边大梁从来没去过省城的农贸市场。他们只知道，那里是全省农产品的集散地。

卖东西的人多，买东西的人也多，以水果蔬菜为主。

天不亮，他们的汽车就进了城。

根本以为自己去得很早。他们的车离市场门口还有一百多米远，就被排队的车堵死了。

一辆一辆的大卡车，全都用帆布包着，也不知道那些车里装的是什么货。

他们老老实实地排队，等着进入市场大院，摆摊开卖。

等了一个多小时，车接近大门口时，来了一位戴红袖标的管理员。

管理员要看他们的手续。

秦根本哪有什么手续。

管理员告诉他，最近市场正在改造，场地有限，外地车辆进场，尤其是这种大车进场，要提前预约。市场管理部门才好给他们划定车位。

秦根本直接就来了，哪里知道还要预约。没有预约，就不能进市场。

秦根本苦苦相求，管理员铁面无私。

根本看看这车队，前后都是车，想掉头也不可能。他就说，只要把车开进市场内掉头，才能走。

管理员同意他们进入市场。

根本是想蒙混过关，先进了市场再说。他们的车确实进去了。

这个农贸市场可真大，有上百的棚房，那些是有固定生意商贩的铺子。还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的露天市场，应该是专供临时商户摆摊设点的。

秦根本指挥着车在市场里转了大半圈，好不容易看到一块空地，刚准备停车。就有管理人员来说，这块地已经被人预约了。

他们只能继续转圈。

转了两三圈，也找不到可以摆摊的地方。他们又不忍心就这样离开。

正在焦急时，有两个二十多岁的光头青年走了过来。

他们自称跟市场管理员熟悉，可以帮秦根本搞到摊位。

但他们要好处费，一辆车一千元。

秦根本看出来，这些就是社会上的混混，他不相信他们。何况那一千元白白送给这些人，他心疼啊。

不愿找人帮助，他们又没有摆摊的位置，只能一圈一圈的开着走。

秦根本是寄希望有的车卖完货离开，就可腾出一块空地。

给他们拉货的货车司机，被这种无聊的转圈搞得很烦，嘴里脏话连篇。

秦根本就当没听见，反正是租来的车，他指挥司机往哪开，司机就得往哪里开。

终于，根本发现一辆出售大葱的车，车厢已空，准备离开。

根本连忙跑过去与那车的司机商量，可否把他的地盘转租给他们。那卖葱的人当然乐意。拿了两百块钱，就把车开走了。

根本指挥着他的卡车刚刚停在那个空位。

管理员又来了，说是这个车位已经有人预约。

根本说，这是他从那个卖葱的人手里接转过来了。

可是，管理员说，市场上所有摊位的安排只能由他们说了算，他们说给谁就给谁。

大梁气得从驾驶室抽出一根木棒要打架。

管理员也不是吃素的，他拿起胸口挂的一个哨子使劲吹了几声，立即有十几个青年跑了过来，将根本和大梁围在中间。

管理员说，想打架嘛，看看你们长着几颗脑袋。

根本虽然不怕打架，但是他知道，打架解决不了问题。他又是道歉，又是发烟，总算是让管理员把那些“打手”遣散。

大梁把管理员拉到车后，直接给管理员手里塞了五百元。

那管理员四处看了看，把钱装进口袋。大模大样地说，这个摊位给你用一天，老老实实做生意，不会有人来骚扰的。

总算搞定摊位，他们打开车厢一侧，大梁找来一块硬纸板，用粉笔写上一行字，批发猕猴桃，三元一斤。

摊子支起来没过一会儿，就有人围了过来。

秦根本分不清哪些是当地固定商户，哪些是外地来此采购的商贩。那些人看过猕猴桃，便开始讨价还价。

有一个齐海县的客商，看中了根本他们的猕猴桃，想要两块五一斤，购买三千斤。

根本觉得这个价虽然有些低，但也可以接受。现在最迫切的任务是尽快出手。

他们商量好价格，正从卡车上往那客商的皮卡车上装货，又来了十几个青壮年。

他们把秦根本的车团团围住，不让那位齐海县的客商装车。

这伙人为首的说，猕猴桃现在都过时了，不可能卖两块五一斤，他们要一块五一斤，全部收了。

根本和大梁当然不愿意。

齐海县的客商也许知道这些人的来头，他自己把已经搬上车的几箱猕猴桃，又搬回到根本的卡车上，说是不想买了。说完便挤出人群，快快地溜走了。

根本一看，这些人来者不善。

他让大梁先应付着这些人。他去找市场管理员。

管理员听他介绍了情况之后，说这是自由市场，买卖自由公平。他们出的价你嫌低，你不卖就行了。这算什么矛盾嘛。管理员不愿出面来管这事。

根本只好又回到卡车旁边。大梁手里拿着木棒，像是守护家园的战士护着猕猴桃。

那些人也不生气，只是软缠硬磨。大梁不答应，他们也不走。就这么围着。其他的人想来谈价，他们也不让接近大梁。这生意显然是做不成了。

根本希望那些人将价格再提一下，两块钱也行。

但是对方一分不加，就要一块五。

根本是想卖掉桃子，可是不想亏本太多，更不想这样被人强迫交易。

对方人多势众，打又打不过，还在别人的地盘上。即便打赢了，能走得出这地界吗？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收起车厢，将卡车开出了农贸市场。

大半天过去，一箱猕猴桃也没卖出去，还窝了一肚子火。

他们把车开到城乡结合部，在一个不起眼的路边支起摊位。大梁又把那个硬纸片拿出来。

司机早就肚子饿了，要去吃饭。大梁带着司机去一家小餐馆吃饭，根本一个人守在卡车旁边。

看着公路上驶过一辆一辆的车，根本心里有很多的怅惘。

明明是丰收了，明明是可以卖个好价钱的，现在怎么落到这个地步。

如果这一车猕猴桃卖不出去，他如何向合作社的伙伴交待呢？大伙儿还盼着他和大梁带着钞票回去分红呢。

这时，一辆皮卡车停在秦根本的身边。

车上下来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员。

根本认识，这是行政执法队的。

其中有一个执法队员走到根本面前，亮了下证件，说：“谁叫你在这儿摆摊的。违规占道经营，罚款一千元。”

根本连忙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儿不能卖东西。我马上收摊，马上就走。”

执法队员不紧不慢地开出罚单，扯下来塞进根本的手里，说：“你从这儿收了摊，是不是还要去下个路口摆摊。”

“不敢，不敢。”根本说，“我不卖了。我去找个市场上卖。”

“算了吧，你若是能进市场，也不会在这儿卖。”执法队员说，“麻利点，赶快交罚款。交了罚款，你就在这儿继续卖吧。我们知道农民种点果子不容易，卖不掉就烂在手里了。”

根本一时语塞，他不知道应该感谢这位执法队员，还是要恨他罚款这么手重。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叠钞票，数了数，只有九百。

“同志，你看，我这只有九百块。你能不能通融一下？“

“怎么通融，票都开了，难道你让我给你垫上吗？”

根本没办法，又在身上摸来摸去，总算是摸到一些零钱，勉强凑够一千元，交到了执法队员的手里。

执法队开着车走了。根本心里说：“谢谢啊，我谢谢你八辈祖宗。”

大梁和司机吃完饭回来。

大梁问：刚才的执法队是不是不让在这里摆摊？”

根本说：“是不让摆，我说了些好听的话，卖了惨，他们就同意在这儿继续摆摊。”

“你去吃饭吧。我在这儿守着。”大梁说，“那边有个面馆，味道还不错。”

根本说：“算了，不用去了。车上带着方便面呢。”

他钻进驾驶室，拿出一桶方便面，从司机师傅的保温壶里借了些开水，把面泡上。

卡车在那个位置停了大半天，直到天黑，总共才卖出去二三十箱猕猴桃。很明显，这样卖，卖到猴年马月也卖不完一车。他们还得想别的办法。

天黑之后，他们把车开到一个居民小区附近。

根本去超市买了一把应急灯，在路边又支起摊子。

小区的居民有喜欢吃猕猴桃的，可是，一般人家买上几斤尝一尝，也就够了，很少有人整箱子买，更别说批发百十斤了。

根本想起刚才在超市买灯时，看到超市里的猕猴桃零售价是五块一斤。他就去找超市的负责人，想把猕猴桃以更便宜的价格卖给超市，三块钱也行。

可是，超市负责人说，他们只提供场地，那些水果是专人供贷。根本从负责人垫那里要到了水果供货商的电话。打电话联系了供货商，说明自己有大量的猕猴桃出手。

那供货商在电话里说，他们采购水果，不给现钱，只谈价格。水果摆在超市里卖出去之后，才能结账。如果卖不出去，他们还会将水果退回去。

这哪里是做买卖，纯粹是坑人嘛。秦根本无法接受这种方式。

……

此后的几天，他们在这座城市地边缘游荡。白天这里那里打游击，晚上就在车里睡。

三天过去，一车的猕桃只卖出去三分之一，而且价格低得可怜。

司机看着这样下去不行，吵吵着要回去。

根本实在没办法，又找到了农贸市场那些准备收果的商贩。

这个时候再去找人家，鬼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价格，挨宰是必然的。

最终剩下的半车猕猴桃，以五毛一斤的超低价卖给那些商贩。两个人终于可以回家了。

车子快到红火沟的时候，边大梁突然抱着脑袋哭了起来。

秦根本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他坚强一些。

大梁是为这趟屈辱的卖桃之旅而伤心。可根本心里想的是，冷库里还存着上万斤的猕猴桃，卖给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