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地下的生命

萧问天终于从半昏迷的状态中慢慢地苏醒过来，或许说是被痛醒的。

他感到左脚钻心地痛，睁开双眼环顾了一下四周，只惊得心胆俱裂，只见四面满目疮痍，一片狼藉，残壁断崖哀鸿遍野，犹如世界末日！

他们周边堆满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一块三、四十斤的石头刚好就压在他的左脚上。只见周围的几棵大松树基本上都把他们围在中间了，要不然这墨脱路上肯定又会多出两个遗失的灵魂！

他使劲把脚拖了拖，却拖不动，还引来了一阵激痛！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婷婷，只见女儿呼吸均衡，才舒了一口气。

“婷婷！”他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脸。

“老爸！发生什么事了？”婷婷问。

然而一睁开眼睛后，却让她万分震撼！

“刚才地震了！”萧问天说。

“老爸！你怎么了？”她看到父亲的左脚在流血。

“脚被石头压住了，抽不出来！”

婷婷爬了起来，使劲地去推开压在父亲脚上的石头。

萧问天把脚抽了出来，用力动了动。

“没伤到骨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说这句话，主要也是在安慰婷婷。

他忍着痛扶着松树站了起来，往前面看过去，所有的场景却没有了本来的面貌，一路上的山崖基本上都塌了下来，甚至连刚才走过的山路都看不见了！他背靠着松树证证地望着这个场景，仿佛看到了队友们还在上面走着。他闭了一下眼，希望这是一场梦境，更希望，睁开眼后梦境就会消失，他就可以拉着婷婷去和队友们会合，是的，这是一场梦，这只是一场梦！

“老爸！”婷婷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朵，告诉他：这不是梦！

“你现在这别动。”萧问天对婷婷说。

他顾不上脚痛，慢慢地爬过乱石，向塌下的山崖边爬过去，爬出了十几米之后却无法再向前了。他拿过背包肩带上的求生口哨使劲地吹了几声后，停下来静静地听着，却没有一丁点儿的回应！他确定和队伍之间的距离最多也就错开一百米，求生口哨的声音很响，特别是在这种静穆的山野之间，声音会传得很远，如果队友们还有生还的话，应该也会回复传音。可他连续不断地吹了无数次，吹得嘴都发麻了，吹得周身无力，还是听不到前方传过来任何的声音！但他还是不死心地鼓着劲继续吹！

他慢慢地向女儿爬了过去。

“老爸！娟姐他们是不是都……！”婷婷的泪水在眼里打滚。

“也许、他们都会没事，都像我们一样躲开了这场地震，只是隔得太远了，听不到口哨声，又或许，是我们听不到他们发出来的声音！”但他，连自己也骗不了！

“老爸！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她什么头绪都没有了，只有证证地看着父亲。

“前面是肯定过不去了，以我们现在的状态，也没有办法展开救援。手机没有信号，所有的通讯肯定都在地震中完全瘫痪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原路返回去，到背崩求救，希望队友们吉人天相，能够熬到救援的到来！”萧问天叹息着说。

他打开背包，拿出急救包，解下靴子，把受伤的脚包扎好。

“害怕吗？”他看着女儿问。

“有老爸在，不怕！“婷婷尽管泪水还在眼里打滚，但还是固执地仰头回答。

“记住老爸的话，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危险，都不能乱了心智，越是危险的关头，越是要保持冷静。”

“我记住了！”婷婷点了点头。

补充了一些能量，萧问天又检查了一下装备，幸好没有损失。

他向着来时的方向看了看，心里想：天见可怜！但愿来路可以通行，让我父女得以逃出生天，让队友们得以逃出苦难！

“走吧。”他招呼婷婷背上了装备，一拐一拐地拖着痛脚返回走。

翻出乱石区，走向来时的路，走不到一百米，萧问天心中只叫得一声苦，前面的塌陷更是惨不忍睹！根本就没有回头的路！

他站在当中仰头望天，只感觉到天地之间就只有他们父女了，却又显得是多么的渺小，渺小得到了极点！

“来路也过不去了，我们返回刚才的地方再想办法。”他尽量装出平静的口吻说。

他再次解下背包，拿出所有的地图来研究。

在原地等待救援显然是不现实的，要是平时，或许可能，但因为大地震，县、镇人口密集点才是救援的目标，深山之中肯定是无暇顾及，更何况，山石崩塌严重，救援队也是根本无法进山，唯一的选择就只能自救！萧问天看着地图在沉思。

婷婷也凑了过来，她平时最讨厌的就是看地图，特别是上地理课，感觉看地图、记地名是世界上最无聊的事情！

“背崩到墨脱，大概在四十公里左右，所以我们现在的位置应该就在这两个点的中间！”萧问天看着地图慢慢地分析。

从打印的卫星地图上看，这个区域没有人烟，整片区域都是高山绝壁，原始森林密布！墨脱在北面，背崩在西面，雅鲁藏布江在东面，但这三面都无法通行，唯有南面可以一试。他的眼光顺着手指在地图上慢慢移动，突然移到了一片白色的区域。

“麦克马洪线。”他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萧问天想起了昨天中途休息时和向导的对话：

“这可不是一般的地方！”

“这么说吧，西藏是中国最原始、最神秘的地方，墨脱又是西藏最原始、最神秘的地方，但这里，却是墨脱最最原始、最最神秘的地方！”

“我没进去过，但听老人说过，那里面都是雪山、峡谷、湖泊和原始森林，生活着墨脱地区最多的野生动物。”

“里面肯定非常危险！而且，国家有规定，那里面是不允许进去的。”

“听说过‘麦克马洪线’吗？”

这可是一片不可逾越的区域，而且，还是一片国际禁区！萧问天倒抽了一口凉气！

想了一会儿，他的心里又明朗起来：现在的地方离禁区那里还有一大段的距离，说不定进去不久就能找到出路了，根本就不用闯进什么麦克马洪线的国际禁地。

他收起地图放入背包，心想：希望南面能够给我们留下一条出路！

地形向下直降，原始森林遮天蔽日，高大的乔木下面都是高过人的灌木林。

萧问天拿着工兵铲在前面开路，婷婷紧跟其后。三、四十分钟左右，终于闯出了这片区域，眼前又出现了另一番景象：这是一条峡谷，两面群山耸立，山不算高，但山势险奇，一条溪流向下流淌，因为刚才的地震，峡谷内峰烟四起，到处布满了落石，偶尔还听到山上传来山石滚落的声音。

“这里两边都是高山悬崖，不可能有出路，只能一直往前走！”萧问天心里想着。

父女俩沿着溪流往上，尽量避开众多的乱石地带。

“老爸！先休息一下吧！你的脚又流血了！”婷婷看着父亲一拐一拐的，特别心痛！

“好！咱们先休息一下。”萧问天也感到脚伤创裂，真心痛得历害，的确也累了！

他们选了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休息。

四周很静，仿佛天地间就剩下了他们俩人。远处云烟升腾，地震，给这个世外桃源带来了无限的创伤！

“老爸！好象有声音？”婷婷突然间轻声说。

萧问天侧耳细听，好象真的断断续续听到了一种石头敲打的声音。

婷婷突然间害怕起来，她尽量地向着父亲身边靠了靠。

“别怕。”萧问天拍了拍她的肩膀。他拿过口哨使劲吹了两下，然后静静地听着。

敲打声又出现了，还提高了很多。

“从地下发出来的声音，在那边。”婷婷指了指落石区。

“难道是遗留的队友？但他们怎么会在这个方向？”萧问天看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说。

“肯定不是人！”婷婷说。

“有人吗？”萧问天提高了声音喊。

敲打声又再次响起，还显得十分的急促。

“是人！”萧问天又吹了几声口哨，朝着落石区翻去，婷婷也壮着胆子跟在后面。

敲打声越来越清晰，萧问天气喘吁吁地翻到了一块巨石前，听声音就是从巨石的侧面地下发上来的。

“是谁？你在那里？”他对着巨石使劲地喊话。

下面没有人声，只是敲打声急促地响起。

萧问天已经肯定了是有人被埋在了下面，但不知是不是一起徒步的队友。他找准了声音发出的位置，使劲一块一块地搬开石头。

敲打声一直不断，让萧问天准确地选对位置施救。

婷婷也过来了，跟着一块搬开石块。

终于翻到了一个背包，从背包的下面传来了女子微弱的哭声。

萧问天把背包上面的碎石搬开，把背包扯了出来。

背包的下面却是一头金黄色的头发，父女俩同时吃了一惊，定睛细看时，发现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孩，二十岁左右的年龄，满是泪水的脸上充满了绝望和恐惧，看到有人后才又闪出了一丝希望！

“Saveme（救我。）”她泪水汪汪地看着萧问天和婷婷，“Askforyou（求求你！）”

萧问天听懂了她的这句话，他快速地把身上的背包解下来推给婷婷，说：“取两支葡萄糖口服液给她喝，陪她说说话。”

婷婷解开背包取出了两支葡萄糖口服液，打开后插上吸管送到了那外国女孩的嘴边，被她贪婪地一口气吸完。

“Thankyou（谢谢你！）”她感激地看着婷婷。

“You‘rewelcome（不用谢。）”婷婷的英文水平不算很好，但也有着一定的基础，慢慢说也能现卖现学了。

“CanyouspeakChinese（你会说中文吗？）”婷婷想了一会后才组成了这句话。

“Can‘t（不会。）”她无力地摇了摇头。

萧问天汗如雨下，才终于把压在女孩身上和周围的石头全部搬开。

“动一下，看看哪里痛？”萧问天急切地问。

她摇了摇头，听不懂！

萧问天抬头看着婷婷。他也曾经学习过英语，一般的语言都能够听懂，但由于时间太久不说了，所以说不上来。

“Seewherethepainis？（动一下，看看哪里痛？）”婷婷拼了很久，分两次才又拼出了这句话。

“该死的洋鬼子！”她心里暗骂。

“No（不。）”她摇了摇头，眼泪又一个劲地涌出，手指着后面。

“Savehim（救他！）”

“Howmanyofyouarethere（你们有几个人？）”婷婷问。

“Thetwo（两个。）”她答。

“老爸！她说她们有两个人，应该是被埋在附近了！”婷婷对着父亲说。

“好，你陪着她，拿点东西给她吃补充体能，我去找。”萧问天把挂在背包肩带上的求生口哨解下，翻身爬上乱石堆。

他一边在乱石堆里搜索，一边对着石头下面使劲地吹着口哨，希望能够听到从地下传上来一些求救的信号。

吃了一些食物后，金发女孩的体力渐渐恢复了一些，精神也好了很多。

“Godbless!（上帝保佑！）”她渐渐地恢复了意识，不住地喃喃自语，眼里流着泪水。

婷婷忙着帮她抹去脸上的血迹和眼泪，清理伤口，身上的伤很多，但基本上都是皮外伤，不算很重，头部只受了一小处的伤痕，想来是得那个大号的登山包挡着了，不然后果严重，只是小腿动不了，应该是骨折，但她不懂，她也不懂。

“MynameisKeri，FromtheUnitedStates（我叫凯丽，来自美国。）”

“MynameisTingTing（我叫婷婷。）”

“Whyareyouhere（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婷婷问。

“JackwasmyclassmateWewerebothbiologystudentsWecametoChinatogethertostudythegeographicaldistributionofChineseplants（杰克是我的同学，我们都是在校的学生，结伴来到中国，想研究一下中国的植物地理分布，可这场该死的地震！）”她流着泪喘着气一字一句地说。

也正因为她说得慢，婷婷才能把她的话消化完。

“ItwasJackwhopushedmeintheearthquakeandIhadthechancetoclimbbehindthishugerock，Jack，myJack。（是杰克在地震时推了我一把，我才有机会爬到这块巨石后面，杰克，我的杰克！）”凯丽眼泪汪汪，哭得很伤心！

婷婷也被她带动了情绪，想起了刘娟和所有的队友们，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流下。

“老爸！被埋在地下的是她同学，叫杰克，地震时他把她推到了巨石后面，应该是十米左右的地方吧。”婷婷站起来对着父亲喊道。

此时的萧问天，体能已达到了极限，全身大汗淋漓，还在全力地搜索着，一边吹着口哨，一时搬动着石头，可是落石堆积得太多太厚，而且都是一些巨型石块，根本就是非人力所能搬得动的！

听到婷婷的话后，萧问天又爬到了离巨石十米左右的地方细细地搜索，但因这里有着巨石的阻挡，落石却堆得更多，他只搬得双手鲜血淋淋，双脚发抖，身体的极限已经透支得整个人都完全虚脱了！

突然间大地又是一阵抖动，吓得他对着婷婷大喊：“快躲在大石背后。”

余震只持续了几十秒，大地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听到远处的落石声隐隐传来！

惊魂过后，萧问天慢慢地攀爬着来到了巨石旁，看了看凯丽，又看了看婷婷，无奈地摇了摇头。

凯丽的身体和意志都虚弱到了极点，双手捂着脸嚎然大哭，然后双眼呆呆地望着天空，她感觉到自己的整个人，整颗心，都已经绝望到了边缘，甚至，已经死了！

“他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活着。”萧问天长长地喘了几口气后，看着伤心欲绝的凯丽说。

婷婷对着凯丽翻译，又对着凯丽介绍说：“Thisismyfather（这是我爸爸。）”

“Thankyou!Thankyouverymuch。（谢谢！真的谢谢你们！）”凯丽想爬起来，可是腿一动就钻心地痛。

婷婷连忙上前扶住了不让她动。

“老爸！她的腿受伤很重！”婷婷说。

萧问天走过来，拉起她的裤子看了看，说：“小腿骨折了，得把骨头接好！”

“你拿着匕首去那条树上砍几枝树枝过来，接好骨后要用树枝把腿夹住。”她吩咐婷婷。

婷婷拿着刀出去砍树枝，等她返回时，看到父亲已经帮凯丽接好了腿骨，上好了药和扎好了绷带。

萧问天接过婷婷砍回来的树枝，削好长度后把树枝围在骨折处的周围，夹着腿绷紧了绷带，已经是累得汗流浃背。

休息了一会，他站起来向周围看了看。

“我们走吧，先出了这个区域再说。”

他想了想，转身在周围捡了很多的小块石头，在巨石旁摆了起来。

“摆个尼玛堆，纪念在这里遗失的灵魂！”萧问天默默地说。

“尼玛堆是藏民用大小不等石块、石板和卵石垒成的祭坛，也被称为神堆。”他对着婷婷解释。

“NyimaheapisusedtosacrificeintheTibetanwealsobuildamemorialtoyourclassmates。（尼玛堆是藏族中用来祭祀的，我们也堆一个来纪念你的同学。）”婷婷对着凯丽翻译了一遍。

凯丽含着泪感激地点点头，在婷婷的扶持下爬了起来，三个人用大小不等的石块，一起堆成了一个尼玛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