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收网（上）

特工来到车窗前，再次弯下腰身，向车里的李遮阳说道：“林长官让你的车跟在他座车的后面，去布衣街。”

“知道了。麻烦兄弟跑来跑去，辛苦兄弟了，来抽支烟。”李遮阳从兜里掏出烟来，取出一支，递了出去。

特工接过，点燃，与李遮阳说过两句客气话之后便离去。

李遮阳手里的烟抽到一半的时候，停着的那些车终于开始发动。很快，就有两辆车驶了过去，第三辆车驶过这辆车之后，突然停了下来，然后从这辆车的副驾驶里伸出一只手来，向前挥动着。挥舞几下之后，停着的这辆车重新开动。

刘百星看到了，不用李遮阳、廖无畏招呼，便发动汽车跟了上去。

二十余分钟之后，李遮阳来到了布衣街。

凶杀现场用时不少，到达布衣街时，时间已经过了中午。

因为执行的是秘密任务，埋伏在纪香贵子住处周围那些特务总队的特工又是见不得光的，聚餐自然不可能，迟到的午饭只能自己找地方解决。

李遮阳是和廖无畏、刘百星两人一起吃的饭，怕过于招摇，三人把车停在一个很远的地方，步行了一段距离到了一个距停车位较远的餐馆，因为那口皮箱和那个皮包，金逸没有跟随，留在车里做了看守。

饭吃完，李遮阳让刘百星带了些吃食回车里，自己则带着廖无畏来到了纪香贵子的住处，他要做的，就是从这里开始，逐一对可能泄露行踪的地方进行现场勘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现场的勘察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每发现一处泄露位置的地方，跟随着李遮阳的那名特工就会在拿着的地图上勾出可以从远处看到这个地方的范围，再将这范围通知下去，早已在那里待命的由军统特工组成的若干个小组随即出动，对范围之内的可疑的人和建筑展开侦察与搜索……

……

下午五点三十分。

天灯巷的另一个出入口，看了眼巷口嵌在墙壁里的“天灯巷”三个字，深吸一口从天灯巷里流淌出来的紧张气息，武岛刚介平息了一下跳动速度有些加快的心脏，心里暗自祷告一声，“希望……一切顺利！”

武岛刚介来天灯巷的目的只有一个，到天灯巷59号古记杂货铺，把‘富士山的春雪是十一月还是十二月’这句暗语交出去。

这是早上在车里藤泽义男给他下的命令。

武岛刚介不是一个人来天灯巷的，与他同行的还有早上时坐在后一辆车里的池田弘一，这也是藤泽义男的命令。

两人是在下午四点钟的时候，搭乘顺风车离开后方勤务部运输处直属一大队驻地的。

到达山城市中心的时间是四点三十五分，又用时二十五分钟，没有发现有人在跟踪之后，两人来到了距现在这个巷口不远的地方。

在那里，武岛刚介看到了在巷口持枪警戒的士兵，士兵的手臂上有宪兵臂章。宪兵司令部的几名宪兵被人打晕过去又被洗劫一空的事情，武岛刚介已经从藤泽义男那里知道了。

“应该是暗访不成，所以就改成明查了。”武岛刚介记得自己当时心里所想。

担心殃及池鱼，武岛刚介没有贸然进入，带着池田弘一在附近的街市上逛了逛，买了几件吃穿用的东西。

晚上七点部队点名，武岛刚介不敢再耽搁下去，只得硬着头皮和池田弘一重新回到一早离开的地方。让武岛刚介庆幸的是，守在巷口的那些宪兵终于撤走了，这让武岛刚介迈向天灯巷的脚步踏实了不少。

再有几步就走到天灯巷巷口的时候，几个在巷口摆龙门阵的天灯巷居民将他们的窃窃私语送进了武岛刚介的耳朵里，因为摆的龙门阵和撤走的宪兵有关，武岛刚介放慢了脚步——

“我听到说上街（gai）差不多都要被抓空了，住上街的保长都被抓进切了，是不是真的喔？”

“保长被抓进切了是真的，我切kao过保长家的门，kao了半天，鬼都没得一个。不过也不是全部都被抓了，听说那些关系硬（en）的好像还是没得遭。”

“耶，你娃胆子大勒，都在抓人了，你还敢往上街跑。”

“我上午切的，上午哪儿在抓人嘛，抓人是吃中午饭的时候开始抓的。”

“狗日的宪兵，还会阴倒整好！”

“晓得他们抓啥子人啵？”

“说是抓一个在部队里当兵的老几，来头有点大，没几个人惹得起……你们晓得这是哪个部队啵？”

“鬼大爷晓得。”

“哪管人家上街的人啥子事，上街几个当兵的娃儿都出省了，没人在山城。”

“联保！搞忘了好。”

“联保……这个当兵的老几和上街哪个有牵连？”

“瓜的嗦，我要晓得，我也该进切了。”

……

同文书院毕业、毕业时又加入四川资源班在四川进行过为期半年“考察”的武岛刚介，自然听得懂几个山城人说的方言。

“天灯巷59号……应该就是这几个人说的上街。”

这样想的时候，武岛刚介抬头瞟了一眼近处这栋屋子的门牌号——191号！

“去，还是不去？”武岛刚介的心里生出了犹豫，古记杂货铺属不属于关系硬的这部分人，他也不知道。

就在这时，一支烟递到了武岛刚介面前。池田弘一递来的烟。

递烟不是池田弘一的目的，他的目的是给武岛刚介送去一种信心。

几个山城人的龙门阵池田弘一也听见了，虽然听得吃力，但大体意思池田弘一还是听明白了，武岛刚介的脸上的表情，一分一毫，池田弘一全都看在眼里。

尽管武岛刚介的犹豫一闪即逝，却依旧没有逃过池田弘一的眼睛，武岛刚介犹豫的是什么，池田弘一心里明明白白。

“胆怯的家伙！”

军人对外务省的那些文官向来都是鄙视的，池田弘一也不例外。接受过陆军参谋本部特别训练班训练的池田弘一眼里，同文书院毕业的藤泽义男和武岛刚介根本算不得帝国的战士，不过是两个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的妇人！

鄙视放在心里，在眼中，池田弘一把一个坚定的眼神呈献在了武岛刚介的眼里——百闻不如一见！这是池田弘一向武岛刚介要说的话。

武岛刚介看到了池田弘一随烟一道递过来的眼神，以及蕴藏在眼中要说的话。

池田弘一的坚定眼神打消了武岛刚介的犹豫，他接过池田弘一递来的烟，掏出兜里的火柴，将衔在嘴里的烟点燃。

使劲抽上一口，让烟雾在身体内缭绕一番之后，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无所畏惧、可以蔑视一切之后，武岛刚介将在体内缭绕的烟雾从嘴和鼻孔里呼出，然后迈开脚步，向等在天灯巷上街的那家古记杂货铺走去。

后脑勺没有长眼睛的武岛刚介和池田弘一自然不会看到，在他们身后、离天灯巷巷口不远的地方，几双眼神冰冷的眼睛一直在注视他们的举动；当两个人的身影从天灯巷巷口消失，他们中的一个走到不远处的一个电话亭里，拿起了电话亭里的电话……

观音岩，军委会后方勤务部运输处，副处长办公室。

已经习惯到点下班的温顺义和往常一样，抬腕看了一下表，五点三十五分！

看过，温顺义没有任何犹豫，将面前桌面上的文件夹一合，拉开抽屉，把文件夹往抽屉里一扔，再将抽屉合上，跟着，温顺义又将办公桌下面的柜子打开，把公文包从柜子里拿了出来。

关上柜门，检查了一遍公文包，没有发现什么机密文件之类的，温顺义将公文包扣上。扣完之后，温顺义抬了抬屁股，把座下的椅子往后推了一下，人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走到衣帽架前，温顺义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军装，把衣领上的那粒扣子扣好之后，温顺义这才伸手取下挂在架子上的帽子戴上。

戴好军帽，温顺义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放在办公桌上的公文包。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在这时响了起来。

温顺义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电话是处长打来的，后方勤务部主管运输的一名副部长来到了运输处，要了解运输处的现在的运力和人员配置情况，这方面的工作正是由温顺义在负责。

得知处长电话来意之后，温顺义不敢怠慢，放下电话之后，他赶紧从文件柜里收拾了几叠表格，用文件夹一夹，急冲冲的出了办公室，向运输处的那间小会议室走去。

小会议室和温顺义的办公室都在同一排平房，只隔几个房间，很快温顺义便出现在了小会议室门口。

整理了一下仪容，温顺义抬手敲了敲紧闭的门。

“进来。”门里，处长的声音响起。

推开门，温顺义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温顺义看到了里面的人。然而，除了处长之外，其他几个人温顺义一个也不认识，可那位主管运输的副部长他却是认识的——副部长不在这几个人里。

这几个人也都身穿军装，因为距离和光线的缘故，他们的胸标和臂章温顺义无法看清楚，不知道这几个人来自那支部队或者哪个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