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第二天，王绍的婚礼举行地很隆重，八辆奔驰车把新娘接到150多个平方的电梯房里，宽敞明亮。通间的墙头贴着红色的喜字，“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楼道外响起，热闹又喜庆。

张成在酒席上喝的大醉，他为战友找到幸福归宿而高兴。

徐嘉也好不到哪去，喝醉了直接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醒来时，连他们是如何回到旅馆的都不知道。

回贵阳的火车上，徐嘉神色慎重地对张成说：“王绍说的入股三万块钱，你是怎么想的？”

“三万块不是小数，可是放弃了又实在可惜。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翻身的机会。”张成的每一句话都说得小心翼翼。

“做生意说不清楚，万一失败了，三万块就打水漂了。”徐嘉犹豫不定，他想从张成这里找到坚定决心的理由，可是直到火车进入贵阳火车站，张成也没有给他一个可靠的答案。

因为张成自己也没有拿定主意。

张成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专门绕道去小吃店，进门点了一碗豆浆，两根油条。

王秀给他端来了豆浆油条，这会已经是下午，没有什么客人，她就坐在张成对面，隔着桌子问：“这几天没来，是不是又去赶乡场了？”

张成傻笑着说：“去昆明了，我战友结婚。”

王秀说：“你呀，与其像这样傻混着，还不如找份稳定点的工作。”

张成心不在焉，左右张望，店里没有其他客人，问道：“你爸呢？”

王秀左手撑着下巴，说：“他的一个朋友家搬家，吃酒去了。”

张成像是想说什么，喝几口豆浆，就会看一眼王秀，却每次都欲言又止。

王秀不耐烦地说：“你要是有事就说出来，不要神经兮兮。”

“哪天有空，我想请你出去吃饭。”张成扭扭捏捏地说：“我知道喷水池那边有家牛排，味道很不错。”

“你要请我吃饭？”王秀噗呲笑道：“我们认识这么年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主动邀请我吃饭。说吧，你请我吃饭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张成涨红了脸，语无伦次地说：“哪有什么目的！你经常请我喝豆浆，我是想回请一次。”

“我不相信。”

王秀美丽的大眼睛似乎拥有某种魔力，当她注视着张成时，张成会觉得心猿意马，藏不住秘密。

“我是想跟你说件事，但是又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张成结结巴巴地说。

“如果是无聊的事，你就别和我说了。”等了一会，见张成像个憋气的蛤蟆，王秀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既然张成不敢说，她也不想再问，站起身朝另外的方向走去。

张成呆呆地望着王秀的倩影走进厨房，低头默默吃完了油条，把钱放在桌子上，走出店时，第一次没有和王秀打招呼。

之后的几天，张成没有去摆摊，大多数时间窝在家里休息，有时他会独自坐在大十字广场的石凳子上，望着宽广的街道，川流不息的车流发呆。

他感觉车流像个漩涡，尽管自己竭尽全力地往前走，最终还是被困在一座循环的迷宫中找不到出路。

张成回到摊位的第一天，准备续交本月的摊位费，谁知管理方工作人员过来告诉他，由于监管部门对中大国际商场下达了整顿方案，要取消广场上的摊位，所以只给他三天的撤离时间。

这个消息让张成一下子楞了，他租下摊位也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现在商场要收回摊位，如果不能尽早找到摊位，他手里的货物只能砸在手里，辣椒酱保质周期短，这意味着他会亏一大笔钱。

旁边的陈姐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和管理方吵得很凶。她和张成不一样，没来多久，加上又是中大国际的业主，自然不肯轻易罢休，在要回了大部分租金后才骂骂咧咧地开始收拾货物。

张成帮助陈姐收了遮阳伞。

陈姐见他苦恼，笑呵呵地说：“小张，你怎么就一根筋。你还有两天时间，把辣椒酱降价甩卖了，只要保住本就行了。这个天气放久容易变质。”

接下来的两天，张成把辣椒酱的价格按成本价7元一斤进行售卖，这样一来围观购买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连那些平时嫌贵的老人家也加入抢购的队伍。

剩下的辣椒酱很快就一扫而空，到了最后一天，张成只剩下半桶销量不好的核桃花生酱。他把核桃花生酱送给了陈姐。尽管在离别时陈姐叫他常联系，但张成知道，自己就和其他撤摊离开的人一样，摊散缘尽。

晚上张成约了徐嘉在黔灵山脚的黄金路一家烧烤摊喝酒。那天风很大，呼呼的吹着，桌子上摆着几十串油香四溢的肉串。

张成大口喝着啤酒，徐嘉觉得有些不对劲，问道：“一段时间不见，你是怎么了？”

张成把空酒瓶放在脚边，和三个空瓶子靠在一起。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失败？”

“你这话没有问的必要，我们都很失败。”徐嘉不在意地说道。

张成本想徐嘉能说几句安慰他的话，没想到这家伙还挺赞同自己的观点。

“你是穷摆地摊的，我是傻搬砖的，这都不算失败，还有什么叫做失败？”徐嘉端起酒，苦笑道：“我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你是为了这事难受，大可不必，起码你是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

“你说得对，凭劳动吃饭，我们不丢人。”张成凝视着徐嘉，问道：“你要入股王绍的生意吗？”

徐嘉摇头说：“算了，我想了很久，手里的钱都是用汗水拼来的，我想留下来娶媳妇。”

张成：“我手里还有一万多，你借点给我，一万块，以后一定还你。”

徐嘉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劝道：“不是我不想借你，你可要想好了，万一做亏本，你就一无所有了。”

“别废话，一句话，借是不借。不借我另外想办法去。”张成借着酒兴，语气有些强硬。

徐嘉叹口气，答应了张成的请求，当场手机转账给了张成。他们是最要好的战友，别说一万块钱，就算张成叫他拎酒瓶砸人，他也不会说二话。

两天后，张成怀揣用旧报纸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三万块钱，独自乘上了前往昆明的火车。

之后的两年里，徐嘉再也没有见过张成，电话那头总是忙，说不上几句话。到后来徐嘉觉得没趣，就连电话也渐渐不打了，从此他只能从王绍电话里得知张成带着货到处跑，据说不到一年时间就跑遍了云南的大小城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