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很是自然的事

“收起来。”周柏松推着金家旺的手，“家旺兄弟，话我就不说，收起来。”

金家旺不好意思地把钱收起来。

金阿婆送叶芳草一块腊肉和一些鸡蛋，还有自己家打的糯米糍粑。

叶芳草都不收，她说：“今天我们来都打扰了，又吃又拿的真不好意思。”

“大过年的，怎么好让你们空手回去。”金阿婆说，“这腊肉是自己家做的，鸡蛋也是家里喂的鸡下的，这粑粑也是自己家里打的。不值几个钱。”

叶芳草说：“腊肉就留给娃儿们吃吧，鸡蛋赶场（集）拿去卖吧，粑粑我拿十个。”

“可。”金阿婆说，“你们空手回去，我真是过意不去。”金阿婆很是为难，这是家里最好的东西了，总不能叫客人拿上自己拿来的礼盒回去吧。

叶芳草也理解金家好客的心意，她说：“煮豆腐的酸汤还有吗？我带一碗回去。炜煌今天吃了好好多酸汤煮豆腐。”

“有。”金阿婆说，“我做了一坛子。我去给你舀。”金阿婆放下手中的腊肉和鸡蛋就去厨房。

金凤凰扯两个保鲜袋，先套在碗上。金阿婆就舀几瓢酸汤出来倒进保鲜袋里。

金凤凰给封好口。金阿婆就放到装腊肉的袋子里，要一起送给叶老师。

叶芳草把酸汤提出来说：“阿婆，要是你还想送我东西的话，就送我一手白菜苔吧。刚才那白菜苔好甜。”

“好，我这就去地里掐。”金阿公提着自己织的滕条篮就走。

叶芳草提着酸汤跟在后面：“一手就够了，还要走那么远的路。”

“哎。”金阿公就在屋边的地里面掐白菜苔。金凤凰拿一个大塑料袋过去给装上。金阿婆给放了二十个粑粑。

两分钟，一大手白菜苔就放进了金凤凰提着的塑料袋子里。

金阿公又装一手。

“够了够了。”叶芳草说，“吃不完放坏了可惜。”她阻止金阿公把白菜苔再放进去，可是金阿公已经放进去了。叶芳草从口袋里拿出十个粑粑还给金凤凰，把口袋提过去：“老周提上。”

周柏松就提上装菜的袋子往前面走了。

叶芳草对金家一家人说：“好了，莫送了。回吧，外面很冷的。”

“哎。”金家一家人站在那里看着叶芳草一家走，拐了一个弯下坡，叶芳草还对金家一家人挥手。

金阿婆说：“多好的老师呀。凤凰和瑞祥都要好好读书，才对得起老师，晓得不？”

“晓得。”金瑞祥说，“我一直都在好好读书。”

第二天中午，金家旺一头挑着行李，一头挑着女儿拿回来换洗的被子，金凤凰背着书包。父女俩就出门了，他们到金坪坐车。早上有两个族兄弟先走了。

金家旺把女儿送到学校宿舍后，把扁担放在门角落对女儿说：“星期五放学，记得拿回去。”

“嗯，”金凤凰说，“爹，我送你。”

“哎。”金家旺提起他那一包行李。金凤凰送父亲到学校大门口。遇上杨金凤提着两包东西进来。金凤凰给她提一包，对父亲说：“爹，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回吧，”金家旺说，“我就学校这个站搭车。”

“哎。”金凤凰和杨金凤一起进学校大门，杨金凤问：“你爹送你来的？”

“嗯，”金凤凰说，“他今天去打工，就一起来了。”

“我爸妈也是今天出去打工，”杨金凤说，“他们起点站下的车，说是前面坐有位子。”

“嗯。”金凤凰不说什么。

金家旺到县里，转客运车安市，是明天早上午的车票。他要在安市住一个晚上。火车票是买的往返票。

金家旺放在女儿寝室的那扁担，赶场（集）金阿公来看孙女给带回去了。

春暖花开时间过得很快。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高考过后就是中考。

一天，叶芳草把金凤凰叫到一边对她说：“凤凰，学校有三个保送名额。我们老师研究，保送你上县一中。”

“可是我还是想考。”金凤凰说，“我想看看我的成绩到底怎么样？”

“你还是可以参加考试的。”叶芳草说，“高中志愿就填一中。”

“嗯。”金凤凰说，“我一定好好考。”

叶芳草说：“我相信你一定考的好。”

高考，阳光中学没有高中，他们照常上课。

中考，阳光乡到吉顺三中考。两个班六十个学生。路远，他们全部住县招待所。一样考了两天半。

金凤凰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接到县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她还是全市中考第一名。

还要两个保送名额上了二中和三中。

有几个学生上职院。其他的学生都初中毕业。有的学生一考完就出去打工了。

金凤凰的成绩，学校和教育局都给予了奖励。又给学校奖励了一辆车。

周柏松不要车，他要钱，修一栋新的学生宿舍楼和教师宿舍。

一辆车的钱哪够建一栋宿舍楼和教师宿舍，周柏松就打报告市县两级教育局要钱。

就一个金凤凰，周柏松觉得阳光中学的教育还是没上去，金凤凰与其他学生相差太大了。

学生全部放假后，初中生的招生工作开始。周柏松给全校老师开了一个会，为什么我们一样的老师，就教出一个金凤凰。

而且年年都一样，学生中途转学退学的不少。

比如初一招六个班，读到初三，能正常有两个班就是很多不错了，可是没有。有一年就有二十个学生。

大家也不明白怎么去改变学生流失的情况。

干脆，周柏松和叶芳草又一次家访金家。这次主要是问金凤凰是怎么学习的，她对读书是怎么想的。

金凤凰对两位老师说：“可能我与其它同学的想法不一样？”

“怎么说？”周柏松拿出本子和笔，他要把这次谈话给记录下来。

金凤凰说：“我读小学，初中，我的年龄在班上都是最小的。在城里都差不多吧。适龄。”

“是的，”叶芳草说，“城里六岁多、七岁都上学了，乡里十岁才读一年级的也有。”

“就是了。”金凤凰说，“他们觉得，我们是乡里人，读多书没有什么用。就像我们寝室的杨金凤她们几个，说是初中毕业十七八岁了，刚好出去打工。石昌菊和龙玉芝读完初二就出去打工了。

上初中的第一个晚上。她们还说读多书没有用，嫁个好男人还是重要的。她们就想着长大出去打工、嫁人。就没想过读书会改变命运。

还说有个男学生，读完小学有十六岁就不读了。去打工、存钱娶妻生子，子又打工存钱娶妻生子。这样就是一个死循环。

我年纪小，一般都不与她们讨论这些问题。我就想好好的，读好每一天的书。我没有什么远大理想和目标，我就有短期计划，比如：这个学期我化学考得不太好，那我在不放松其它功课的前提下，把化学搞上去。路是一步一步走的，知识也是一点一点积累的。

今年过年，我对我爹说考中专和高中的事。我爹对我讲，那些大学生、研究生，他们出了学校走向社会后，都是创业当老板，要不进大公司当主管。

我爹他们没文化，也只有做最基础工作。我也明白，步入社会的起点有多高，你就会有多大的视野和收获。”

“讲得好。”周柏松说，“我们教育这么多年，都没做改变学生思想问题，他们就想着到十七八岁出去打工。要是你有知识有文化，出去打工也就不一样。**都二十多年了，难道他们就想着，认得几个字，当民工二代三代吗？这是我们当老师的没有教育好。我们的思想也没有与时俱进，我们有责任。”

“是的。”叶芳草说，“这些年，我们中学上高中的都是镇上几个干部家的娃儿，读职高的也是乡边上的村子的学生，也有考上大学的。可是，对大多数农村娃儿来说，他们认为，城里娃儿考上大学，那是很自然的事。就像他们出去打工一样，也是很自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