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八章

　第七章

就在祁路平欢呼雀跃庆祝首战告捷的时候，他新婚三天就返回老家的妻子艾无暇，却寝食难安泪水盈盈地为他担着心。

艾无暇早在上初中时就暗暗喜欢上了祁路平。祁路平当时是姐姐的男朋友，未来的姐夫，她只能将萌动的爱深深地埋在心底。祁路平当兵去了，姐姐后来有了工作，有了工作的姐姐又有了新的男朋友。她为祁路平抱屈鸣不平，她怨姐姐朝三暮四水性杨花，她甚至和姐姐大吵大闹。

年轻男女的长时期分离，极易造成情感的淡漠，尤其是身处喧嚣繁华的都市，置身于**的种种诱惑，更容易让新欢替代旧爱。

再美妙的文字也抵不过一次温馨的拥抱，甚或一个会意的眼神，妩媚的微笑。姐姐终于不再掩饰，正式和她谈了六年恋爱的祁路平分手了，嫁给了她的同行，一名上海医学院毕业，儒雅的外科医生。艾无暇再也不用隐瞒对祁路平的爱，她甚至暗暗庆幸，是姐姐的情变让自己有了追求心上人的机会。

祁路平在长江堤畔，拉着她的小**婉拒她的求爱，并没有使她灰心丧气，她觉得祁路平需要时间从姐姐的旧爱中解脱出来，她有耐心更有信心赢得祁路平的爱。然而当她闻讯本来要复员的祁路平要奔赴前线，征战疆场时，不由焦躁不安起来。

去军营和亲爱的祁哥哥结婚，为他出征壮行吧。焦躁不安的艾无暇为自己突发的奇想感动着。

无暇是个单纯、直率、热情，大胆，想到就立即付诸行动的人。

她将准备去军营和祁路平结婚的决定告诉了父母，惊得他们目瞪口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没说话。他们不知道小女儿什么时候爱上了大女儿原来的男朋友，他们也不知道那个在他们心中早就是女婿的祁路平是不是爱他们的小女儿。爸爸让她冷静，不要意气用事感情冲动。先谈着嘛！为什么要仓仓促促风风火火赶去部队结婚呢？妈妈则竭力反对，妹妹嫁给姐姐原来的男朋友遭人嘲讽讥笑暂且不论，祁路平打仗负了伤，成了残废你这日子怎么过？万一牺牲了那你就抱着烈士的牌子哭天抹泪吧！姐姐自然反对的最为激烈，你这不是拿巴掌打我的脸么，你让我今后如何与他相处？

爱就不能有私心杂念，爱就不能左右权衡瞻前顾后，爱就是爱，爱岂是市俗的天秤能够度量？无暇没有听从父母的劝阻，姐姐的阻拦，毅然绝然地赶到了军营。

天随人愿，她终于在心爱的人即将出征之前完成了圣洁的婚礼，嫁给了深爱的路平。她觉得自己很幸福，很幸福。幸福之中的无暇时刻思念担心着厮杀疆场的丈夫，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惴惴不安，忧心忡忡，第一次尝到了愁滋味。

第八章

缠缠绵绵凄凄艾艾的霪雨终于住了，隐秘在诡谲的轻纱羽翼下的山峦露出了它的峻峭与险恶。潜藏于群山之间荒芜的田园，空寂的村落渐渐地清晰起来，一幅愁眉不展郁郁寡欢的模样，就连数日不见的太阳也从云罅中挣扎着露出半张惨淡的笑脸。

祁路平带领小分队，在指挥部研判的敌可能设置炮兵阵地的区域扑了一个空。这里的山洼早就筑起了大坝，成了一座清波荡漾烟波浩渺的水库。

根据上级的命令，他们必须在天黑以前找到敌炮兵阵地并于明晨三点以前返回部队。这是命令也是军人的天职。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按图索骥侦察未果的祁路平十分焦急。

也许敌炮兵阵地还在敌腹地，甚至就在谅城附近。祁路平觉得根据大型火炮的射程，这完全是可能的。他妈的，不如去谅城逛一趟，探探情报再说。祁路平为自己突发的奇想激动不已。

对，进城，抓个俘虏问问不就小蒜拌豆腐一清二白吗？冉学定极为赞同。

俺看行，这样东奔西窜，就像大海捞针，不是办法。河南驻马店籍老兵郑军也附和着。

大家听听水库左岸，是不是有汽车声。祁路平让战友们静心倾听。是的，是汽车。战友们兴奋起来。

好，我们上公路，拦汽车，进谅城。

就是，怕他个?，碰到敌人干一个够本，干两个赚一个，堂堂野战军山鹰小分队，钻山林走小道太丢份了。战友们早就憋着一口气，一听祁路平的话都绽开笑颜，抖擞起十二分精神。

上了公路，小分队一个个伸直了腰，挺起了胸，泰然自若气宇轩昂的样子。表面上祁路平也若无其事，可他心里却紧绷得像弓弦。没有了烟雨山雾和莽莽山林的掩护，坦坦荡荡地走在大道上，他们随时都可能被敌发觉暴露身份，遭到敌人的围追堵截。牺牲事小，失职事大呀！

一辆救护车呼啸着从他们身边驰过，溅了郑军一身泥水。他操起河南话破口大骂：犒你娘，奔丧呀？

不一会儿，一辆满是灰尘泥渍的苏式四轮嘎斯车缓缓驰来。祁路平回头一看好像是辆空车，便轻声命令：拦下它。

停车。懂越语的韦伟站在马路中间，伸着胳膊用越语大声喊着。

开车的是位精瘦的上等兵，他停了车从车窗里伸出长长的脖子问什么事。

小韦告诉他，说他们刚执行完侦察任务，要赶回谅城去，想搭他的车。

都是战友，瘦猴挥挥手说：上车，上车。

祁路平和韦伟钻进了驾驶室，其他人敏捷地跳上了车厢。祁路平只是在参战前学了几句缴枪不杀，举起手来，我们优待俘虏，站住，不许动之类的越语，不敢与瘦猴攀谈，只好斜靠着椅背假寐。韦伟则殷情地为瘦猴点了一支箭牌香烟，热情地和上等兵交谈。

你们这些运输兵真够辛苦的，老兄的眼睛都熬红了。

可不是嘛！老子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

大战正酣，谅城吃紧哟！

解放军的攻势太狠太猛了，他们势如破竹，剑指谅城，拒马山岌岌可危，这不，老子刚给拒马山的守军送了一车苏联的牛肉罐头。

哦！今晚好好睡一觉。

睡什么？回去还得给炮兵团送一趟弹药。

送弹药？

加农炮的。

那，远吗？

瘦猴叼着烟，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炫耀地朝前一指说：炮兵阵地从那个岔路口进去，不远。

一直假寐**窗外景致，思绪蹁跹的祁路平虽听不懂瘦猴的话，却瞥见了他左手指的方向，心想那是个什么地方？恰在这时韦伟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又朝他眨眨眼。祁路平顿然省悟，瘦猴指的方向肯定就是敌炮兵阵地。

太阳眼看着就要落山了，天黑以后能见度就会下降，寻找炮兵阵地就更加困难，时间紧迫任务艰巨，必须争分夺秒。

谅城是逛不成了。祁路平当机立断，决定下车寻着瘦猴指的方向去搜索敌炮兵阵地。

停车。祁路平也用胳膊肘捅了一下韦伟，轻声命令道。

韦伟对祁路平用汉语下命令心中一惊，担心瘦猴听到暴露了身份。他又给瘦猴点燃一支烟，满脸堆着笑说，他们要在这儿下车，中尉要办点事，请停一下车。

瘦猴就是本地人，本地人中不少有中国亲友，很多人懂汉语，他听到了也听懂了祁路平的话，不由大惊失色。他妈的，真像看电影读小说似的。这些解放军吃了豹子胆吗？光天化日之下竟敢乔装打扮跑到这里来，真是不要命了。他竭力抑制住惶恐惊怵的心情，边应付着殷情的韦伟边琢磨着对策。

其实他只有两个选择，停车还是不停车。停车，装聋作哑放走他们也许会保全性命；不停车，面对这班玩命徒自己的小命肯定玩完。停不停车变成了要活还是找死的大问题。生死攸关，时间不允许他权衡利弊仔细斟酌，他瞥见一直装困的中尉脸上已经浮现杀气，瘦猴下意识地踩住了刹车。车猛地停了下来。

祁路平迅速跳下车，挥手示意战友们下车。韦伟则仍与瘦猴并排坐着，他的一只手早就暗攥着匕首，只要祁路平一声令下或一个暗示的眼神，这把锋利的匕首就会捅进瘦猴的心脏。祁路平走到窗前朝韦伟做了个下车的手势，又朝瘦猴挥挥手。瘦猴咧咧嘴似笑非笑地望着英武潇洒的祁路平，有说不出的无奈。

祁路平不是不想干掉这个瘦猴上等兵，杀人灭口，无毒不丈夫。战场上没有仁慈可讲，可是杀了他尸体放哪儿，他们没有会开车的人，这么一辆车摆在大道上，司机又被杀，肯定会引起敌人的狐疑。小分队要是行踪暴露了，敌必然会派兵全力搜捕，那就麻烦大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只好放过了这个瘦猴。

瘦猴庆幸逃过一劫，加大油门，绝尘而去。

祁路平率领小分队离开大道，上了一条仓促修建的临时公路，朝瘦猴指的炮兵阵地疾步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