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晴天霹雳

三驴子听了何老板的嘱托，撇了撇嘴，**一下右边脸因刀疤而形成僵硬的面部肌肉说：“老板，你就放心吧！有我在，就是那些村民不敢跟我嘚瑟。”

何老板又嘱咐一句：“如今是两条人命，不要激化矛盾了，适可点到为止，别找麻烦，我先到乡里把这事说了，然后研究研究，看看这事怎么能压下来，真他妈倒霉。”说完，他吐了一口吐沫，转身上车了。

一撮毛对陈工长说：“你对这个村子熟，你先带我俩去那个爆破组长家，争取先让他家把这次事故责任承担下来，别的事就都好说了。”

那个陈工长一招手，一辆布满尘土的丰田皮卡驶过来，他们三人上了车，然后直奔石砬堡村而去。

在一片杂乱错落的小山村里，随处可见的是用石头垒砌起来的围墙和石头屋，屋顶是用厚厚的芦苇铺缮而成，看上去即古朴又典雅。

初春的季节，村路上积雪消融，只有路旁的沟溏里沉积的冰雪还残留着，在尘土覆盖下流淌出清冷的雪水。

皮卡车穿过一条漫水桥，驶上一个土岗，然在一处收拾得规整院落前停下，陈工长走下车，用手指着敞开的木栅门对一撮毛说：“这里就是死者石破天的家，看样子家里有人，你们见面要委婉着点说，这种突如其来的噩耗我怕是老人和他那媳妇受不了。”

一撮毛用眼瞪了陈工长一眼，气哼哼地说：“委婉，这话我不会说，这事故就怨这个姓石的，要委婉，你说，你就告诉他们，人死了，还害得我们一死一伤，到底想咋办？”

那个陈工长看着凶神恶煞一般的两个老板的狗腿子，无奈地率先走进了那扇木栅门。

院子里传来一位老者的声音：“是陈工长呀？这大白天的咋这么闲着来家里了？”

从正房的东屋走出来一个老爷子，他身穿一件褪了色的军绿棉袄，下身穿着一条帆布做成的裤子，手中拄着一根用树藤削成的拐棍。

陈工长见了，赶紧上前搀扶说道：“石叔，您老自己在家呢？婶子和小石头的媳妇呢？”

老爷子在陈工长搀扶下来到庭院里，微笑着对陈工长说：“听石头说，今个儿放完炮就回家来，老婆子早就在屋里准备饭了，石头媳妇去村口接孩子去了，你来时没有见到吗？

陈工长见老爷子一无所知的样子，很尴尬地说：“来时匆忙，没注意到。”

就在这时，一个少妇手中领着一个胖乎乎的男孩从外面急匆匆地赶回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村民。

这少妇三十多岁，身穿一件绿绒衣，下身穿着灰色烫绒长裤，身材颀长秀丽，面部焦灼红润而又俊俏。她进到院门看见陈工长就迫不及待地问道：“陈工长，咋地了？我们家石头出什么事了？他们传的都是真的吗？”

陈工长回头看看院门口站着的几个村民，心中明白了，这个事故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了。

陈工长嗫喏说：“石头媳妇，你为了孩子可要挺住呀！打石场是出事故了，石头他们装填的炮眼出了哑炮，结果造成山体滑落，石头他被滑落的石料砸中了。”

啊！被石料砸中了！那我们家石头他怎么样了？快说呀？我们家石头他怎么样了？

这时，一撮毛抢上前来，理直气壮地说：“那么一大堆石料下来还能有好？不仅你家石头被砸死了，还害得我们一死一伤，这是责任事故，主要的责任人就是你家石头。”

什么？石头被砸死了，不可能，决不可能，我们家石头决不会死的。石头媳妇悲怆地说。

这时，石头妈从屋里匆忙走出来，她满头白发，胸前扎着帆布围裙，看着满院子的人，惊诧地问道：“谁死了，是谁被砸死了？”

石头爸听明白一撮毛说的话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嘎巴几下嘴都没有说出话，一行老泪顺着布满邹痕的脸流淌下来。

石头妈见状惊恐地扑上去，尖声喊道：“老头子，到底是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石头爸眼神呆滞地看着老伴，痛苦地说：“他们是来送信的，是说，石头出事故了，被石头砸死了。”

啊！你们说的是真的吗？

石头妈环顾一下众人，颤抖着满头白发，不敢相信的质疑道。

石头媳妇此时仿佛才缓过味，知道死亡是什么概念，她嘶声裂肺的一边喊道——石头，你别吓唬我，你是不会死的。随着她的一声尖叫，她扯过身边的小胖孩，冲出院子，顺着村路朝着石场的方向跑去。

石头妈被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呆了，她惊呼一声：“石头，我的儿呀！”瞬间昏厥过去。

处在庭院里的乡亲有的上前救助昏厥的石头妈，有的劝慰石头爸，还有的跟着石头媳妇出了庭院，还有的回家启动了拖拉机朝着石头媳妇奔跑的方向追去。

石砬子村距离石场不过五六公里，邻居大叔开着拖拉机撵上了石头媳妇和小胖孩，拉着她们来到了石场。

石破天的遗体依然停放在土坎上，另一具尸体已经被运走了。

石场的工友们见石头的妻子和孩子赶来了，纷纷围拢过来。

曲秀丽，石头的结发妻子，她拉着孩子来到土坎前，看着被帆布覆盖着的遗体，默默地，小心翼翼的来到近前，仿佛是生怕惊动熟睡中的丈夫。

孩子懵懂地跟着妈妈，不知道眼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秀丽轻轻地解开帆布的一角，露出了一条血迹斑斑的红围巾，她颤抖着将红围巾抓在手中，然后猛地扯开帆布，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呈现在他的眼前——啊！石头，石头，你是怎么了？石头！

接下来她扑倒在石头的遗体上昏厥过去。孩子惊恐地不知所措，他扑上来，一边哭着，一边喊着：妈妈，妈妈你是怎么了，爸爸，爸爸快醒过来，爸爸快起来。

在场的人围站一旁，无不悲伤落泪。

就在这时，陈工长的皮卡车卷着一股烟尘赶过来，石头的爹妈在陈工长的搀扶下，踉跄地来到石头的遗体旁，老夫妻看到血淋淋的儿子遗体，经受不起打击，哭呛着，再次昏厥过去。

众人赶紧掐人中地方掐人中，喂矿泉水的喂矿泉水，经过一顿呼天抢地，终于把这两位老人家给唤醒过来，这时，又有大批村民顺着村路赶过了，一些近邻一边上前劝慰，一边扶起石头媳妇和孩子。

有人趁机将血淋淋的石头遗体用帆布盖严实。

这时，一撮毛挺身来到石头的遗体旁，对着死难家属说道：“出了这事我们也很难过，不过难过是难过，事归事，如今出了这么大事故，要是传出去，上面就会让我们停产整顿，到时候大家都得失业、没饭吃，如今大家要和企业保持一致，不要外传，一切事情听从公司的安排，这次是责任事故，你们都明白，是小石子工作失误，出现哑炮，有了险情又没及时通报，这个事的责任全在他身上，但是，如今人已经死了，我们也就不追究了，老板处于仁义，如果你们家属同意在意外死亡证明上签字，并同意立即对尸体进行火化，那么老板愿意给死难家属支付5万元的丧葬费。”

这时，一个工友站出来愤愤不平地说：“什么？欺人孤儿寡母是怎地？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呀！在你们工地出事了，就给5万元，还拿人当人不？”

一撮毛恶狠狠地瞪着出来说话的工友说：“你懂个屁，这是人为事故，是小石子一人造成的，还害得我们一死一伤，给5万，这都够仁义了，正常情况下，那两个人的伤亡都得由他负责。”

那个工友毫不示弱地说：“这事怎么能都怪小石子，这是你们设备落后造成的，正常情况下，爆破组应该配备对讲机，现在这年代哪里还有用哨号和旗号这种古老的信息传递方式指挥爆破的了，要是有对讲机，他发现问题，在对讲机里一喊，哪个工程车还会往前冲，小石子的死就是设备不健全造成的，同时，他为了工友的安危，不顾个人安危才冲到山体下面的，其实他是舍己救人的壮举，要不是他，死的人会更多，被砸毁的车辆也会更多。”

这时，三驴子豹眼一瞪，挺身上前，用手指着那个工友说：“我看你是想找不自在，这事与你有啥关系，你多什么嘴？”

那个工友看到三驴子凶神恶煞的样子稍微迟疑地退缩回去。

这时，有两个村民挺身而出，一个年岁大的老者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原来我们村的小石头是为了救更多的人，才死的，这是舍己救人的举措，怎么能把事故责任往好人脑袋上扣呢？你们看看这孤儿寡母的，多可怜，你们的心还是肉长的吗？”

这时，三驴子瞪起眼，对着老者说：“我看你是倚老卖老吧？竟然将事故的责任人说成是英雄了？事发当时你在现场吗，你知道个屁，在这里胡说八道。”

这时，另一个中年村民说道：“我们村的小石头是村里有名的好人，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他都冲在前面，如今人死了，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孤儿寡母的受人欺负，既然跟你们说不清，我们就去找政府讨说法。”

一撮毛一听要找政府，赶紧打圆场说：“大伙不要着急，这事找政府，最后也得我们来处理，政府不能出钱为你解决问题不是？要是把事情搞复杂了，对谁都没有好处，不行这样，我跟老板商量商量，再给小石头多加五万，你们看这样总算行了吧？”

这时，石头的媳妇秀丽手中拉着孩子，一脸悲愤地说：“这件事我可以分文不要，但是，我一定要为我家石头讨回讨公道，决不能让他背负事故责任人的罪名在九泉之下。”

与此同时，围拢上来的村民们也七嘴八舌的跟着附和道：“对，石头媳妇做得对，一定要为小石头讨回公道，让他背负造成工地一死一伤的罪名，我们也绝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