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荒野牧人

吴钦催促黄宛丘开快一点，他想摆脱跟踪。

这一路海拔不断上升，路况更差，坑坑洼洼，有些地方积水，有些路段泥泞不堪。路上没有别的车辆和行人，只有这两辆越野车一前一后艰难爬行。

吴钦心想，叫你们跟过来吧，前面就是色季拉山，有种的就接着走。

路越来越窄，也越来越险。黄宛丘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她没有了调皮话，也不再嘻嘻哈哈，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

吴钦看了她一眼，她的额头似乎有了薄薄的一层香汗。

天色渐渐暗下来。除了雅鲁藏布江的滔滔水声，别的什么也听不见。

车在盘山路上吃力地前行。走过了数不清回头弯之后，终于爬上垭口。吴钦从车窗往下看，那辆桔色吉普车还在“吭哧吭哧”地上坡。

翻过色季拉山，道路变得平坦。路的两边是绿油油的草原，不远处的山坡上牛羊成群结队，这景象如同刚从四川盆地进入青藏高原的时候。只是这里海拔高了些，有4000多米。

这条路不是国道，也不是省道，更不是旅游线路，没有一家餐厅和旅店。

“钦哥哥，今晚我们在哪里休息啊？”黄宛丘试探性地问道。

“不知道。”吴钦面无表情地说。

他是真的不知道要住哪里。不过他有一种自信，相信这一路可以遇上牧民，因而他心里并不慌。

这一带人烟稀少，牧民全是藏族，吴钦可以利用语言相通的优势，找点吃的是没问题的。那些跟踪者，看你们怎么吃，怎么住，饿死你们。

太阳从右侧落山了，余晖还弥留在左侧的山尖。吴钦突然有一种无名的快慰。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进入青藏高原，与天地为乐，完成老师的托付，与对手交锋，乐亦无穷。

天黑了，还是没有看到牧民的帐篷。

白色的车灯射出去几十米，前路看得一清二楚，远处的深山里不时传来野狼的嚎叫。

黄宛丘几次用余光看吴钦，希望早点找到落脚的地方，可是这荒山野岭，哪有什么人家。

暗夜中的山路上，那辆桔色吉普车也打开了车灯，不远不近地跟在吴钦他们后面。

“那是不是帐篷？！”黄宛丘忽然兴奋地喊了起来。

吴钦向右前方看去，路边的草地里果然有两顶帐篷，白色的帐篷，顶上冒着青烟。

“钦哥哥，我们去那里找点吃的吧。”黄宛丘满脸堆笑，生怕他不答应。

“晚饭有了，住的地方也有了。”吴钦满意地点点头。

黄宛丘一打方向盘，车子离开主路向帐篷驶去。

拐下路基的时候，吴钦看了一眼后面的吉普车。那车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三四百米的距离。

车子沿着车辙开到帐篷跟前。他们还没下车，就听到帐篷旁边的藏獒，发出洪钟般的吼声。

他俩没敢下车，也没有熄火，在等帐篷里的人。

帐篷帘子挑开，一个身穿长袍的藏族男子走了出来。

吴钦打开车窗，用藏语喊道：“大哥，我们是过路的，讨碗茶喝。”

那牧人走到车前，喝退藏獒，说：“远道而来的朋友，欢迎光临，下车吧，帐篷里坐。”

吴钦下车，弯腰与牧人握手。黄宛丘仍坐在车上不敢下来。

“打扰了，我们想去林芝，不知这条路对不对？”吴钦说。

“进来坐，进来说，有吃的。”牧民相当豪爽，毫无戒备之心。

吴钦朝车里喊了一声：“下来吧，宛丘。”

黄宛丘这才打开车门，抱着小包下车来。刚刚平静下来的藏獒看到黄宛丘，又吼了起来。她吓得直往吴钦身后躲。

牧人冲藏獒喊了一声，那斯安静地趴下了。他们着牧人进入帐篷。

帐篷里妇人正在炉子边做饭，看到有人进来，微笑着点头问候。妇人的身后有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坐在低矮的床铺上看电视。一盏节能灯吊在帐篷正中，将帐篷里照得清清楚楚。

“这里还有电啊？”黄宛丘很好奇。

吴钦说：“如今的牧民都用上太阳能电池板，早就不用点油灯了。”

牧人请他们在床边坐下。吴钦用藏语逗那小孩子说话。小家伙看到有人来，甚是开心。

吴钦从口袋里摸出几个奶疙瘩塞到小孩手里，小孩微笑时露出洁白的牙齿。

黄宛丘紧挨着吴钦坐在床铺边。说是床，其实就是铺在草地上的木板，上面再铺上毛毡。

吴钦这些年几乎没有来过藏区，不过，他对这些陈设有着天然的熟悉，很自然地就与牧人交谈起来。

吴钦说：“大哥，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

牧人一边给吴钦倒茶，一边回答：“这里属于米林县的派卡镇。”

吴钦问：“这儿离林芝市还有多远？”

牧人又给黄宛丘倒了一杯茶：“不远，半天就可以到。”

吴钦问：“去墨脱县要从这里经过吗？”

牧人说：“以前的老路不走这边，现在正修的林墨公路离这不远，可以直达墨脱。你们要去林芝，还是去墨脱？”

“去林芝。”吴钦喝了一口茶说，“这附近还有别的牧民吗？”

“没有了，方圆百里，就我一家。其实，我是这里护林员，放牧只是副业。”牧人黝黑的脸庞，青紫色的嘴唇，显示出他在这里待的时间不短了。

吴钦心想，那桔色吉普车里的人今晚怎么过夜，方圆百里没有人烟。

女主人正在给炉子上的锅里揪面片，手法熟练，锅里的汤冒着热气，不时冲向篷顶的灯泡。

吴钦以前吃过这种饭，模糊的记忆中，母亲常常做面片子，如果配上羊肉汤，那就更爽口了。

当晚，他们就在那帐篷里将就了一晚。

黄宛丘很不适应那环境，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忍一忍，也就睡着了。

……

第二天早上，吴钦醒来时帐篷里的炉火正旺，茶壶冒着热气，浓浓的奶茶香在帐篷里飘荡。

他起身走出帐篷。外面的空气真新鲜，他大大地吸了几口，正想吟几句诗词，抒发一下情怀，发现那辆桔色的吉普车，就停在远处的路边，车下扎着一顶桔色的帐篷。

牧人牵着一匹马来到帐篷前拴好。

牧人说：“今天上午我要去巡山，夏天外来人多，防火很重要。”

吴钦问：“这一带山林是不是鲁朗林海？”

牧人指了指帐篷北面的山说：“翻过那座山才是鲁朗林海。我们所在的位置是林场的东南方向。”

这时，黄宛丘抱着睡袋走出帐篷，散乱的头发，迷蒙的眼睛，真是一个睡美人。

吴钦忍不住笑起来。

黄宛丘看看自己身子，以为哪个地方有什么不妥。牧人看着黄宛丘的样子，也跟着笑起来。原来黄宛丘的头发上不知怎么搞得竟然粘了一小块牛粪。

吴钦帮她取下来，扔掉了。黄宛丘不好意思地笑了。

吴钦告辞，准备离开，牧人留他们吃饭，说是吃过饭带他们去附近山里转一转，这么好的风景错过太可惜。

吴钦不好意思拒绝，再拒绝就失礼了。

早饭已经备好，奶茶配糌粑。吴钦像昨天一样，吃得香。黄宛丘只是勉强尝了一点点。

他们吃饭的时候，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牧人放下碗，走出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