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融合

莱卡用一根细长无尖的木棒蘸着魔法颜料在空地上画了一个规整的同心圆，随后在同心圆的半径内勾勒玄奥的符文，紧接着是圆心的六芒星图案，每一个边角都添加了可以逆向运转的符文组。恩斯特不是法师，看得眼晕，所以没一会儿就躲开了；罗也沙琪开始还饶有兴趣地观赏这一幕，结果被莱卡抓了壮丁，要她对某些区域的半成品符文组进行补全，于是罗也沙琪就傻了。

门外汉以为构建魔法阵就是画图，其实大错特错，法阵建立并运转的重要一环不是照猫画虎，而是根据现场情况进行坐标核定。有的法阵在不同地形也就有不同要求，这都需要推演和计算，可不是千篇一律，所以有句话叫“优秀的数学家不一定是优秀的魔法师，但优秀的魔法师一定是更加优秀的数学家”。譬如莱卡最初勾勒图形胜似闲庭信步，几乎没有思考和犹豫，但到了后期，随着图形越来越繁复以及符文组越来越多进而形成交叉，她在某个方向停留的时间也就越长，因为她在进行计算。

反观罗也沙琪，她的工作就很简单了，因为莱卡留下的符文组是半成品，好比一道简单的加减题，已知数和答案都给出来了，只要你把未知数填上就算搞定。虽然符文组的原理比加减题复杂，罗也沙琪依然完成了任务，在她收工的同时，莱卡也直起腰，两人一同退到法阵外面。

莱卡念诵咒语检查法阵，确认无误后对屋里等待的兰斯洛特一家说：“可以了，把人抬过来，放到大阵中心。”

恩斯特过去帮忙，巴维尔人高马大，安希扎娜女人力气小，雷德力克腿上有伤，折腾了一番才搬到指定位置。然后所有人退开，莱卡叮嘱恩斯特和罗也沙琪在外围护法，保证不会有人打扰法阵运行。

“我刚才已经布置了隔音结界，并用曲光力场藏匿了这个范围的形体，所以不会有人打扰。但巴塞托斯的战神教会对我颇有敌意，万事总是小心一点好。”

恩斯特不以为然，和罗也沙琪一边走到外围一边嘀嘀咕咕：“有敌意又怎么了？一个传奇级别的强者，那帮神棍有敌意也只能憋着！”

某种层面的巴维尔紧张得“手心冒汗”，能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而不是被一个不知名的灵魂李代桃僵，就看精灵魔法师是成功还是失败了。

这时恩斯特拔出自己的佩剑“卢纳卡洛”深深插进土地，偏头对旁边的罗也沙琪说：“听说黄金矮人是矮人一族能征善战的代表，可我看你像一个魔法师，你的法杖……”

话没说完，一道金色的氤氲光华闪过，罗也沙琪手上赫然多出了一对黄金大铁锤，锤体和南瓜相仿，有规律的镶嵌圆钉。大铁锤一出现，轰然砸进地面，带起无数的尘土和碎石子，这不是华而不实的装饰品，而是真正能开人脑壳的绝世凶器！女矮人什么话都没说，就淡淡地投去一瞥，立刻把魔族游侠震住了。

准备工作就绪，莱卡将法杖一顿，咒语尚未出口，六芒星为中心的法阵就亮起一圈绿色光辉，自然界的元素微粒从被动游离变成了主动朝这个方向汇聚。随着低沉的咒语在每个人的精神之海回荡，元素汇聚速度大大加快，躺在法阵中心的躯体也泛起光辉。莱卡一边持咒，一边用手在空气中画着符号，每当结束一个笔画，就会有绿色的符文从空气中浮现，然后一个接一个繁复的符文有序排列，形成意义不一的符文组。

身处不同维度的巴维尔精神上有了微微共鸣，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回荡：“……出事了……船要沉了……我这是第一次坐船……倒霉……遇上泰坦尼克号……我是杰克……可我连女朋友都没有……露丝啊……”

随着一道道符文组依序排列，莱卡不再凭空勾勒符文，而是绕着法阵走动，翻掌间播撒香料，与元素精灵取得更深层的联系。巴维尔脑海中杂乱无章的“噪音”也在消退，只有残留的一句“露丝啊……”尾音久久回荡，让他深陷茫然境地。

就在这时，天地间异象陡生！

今夜星辰寥寥，只有两个月亮周围拱卫着几许光点，从精灵魔法师播撒香料开始，苍穹变得触手可及，悬于头顶，月亮被乌云覆盖，星辰一瞬间铺满天空。天地间的元素潮汐如同狂风怒号，掀起一轮又一轮积压在所有人心头的巨大风暴。这一刻，只要是在附近的极道强者，无不惊愕远眺：能引起如此剧烈的天象变化，这是有人在召唤禁咒吧？

不过，转瞬间异象止息，似乎要与大地重合的苍穹也回到了本身的高度，只有兰斯洛特小屋前面的空地运行着六芒星法阵。巴维尔的躯体在法阵中心漂浮起来，整个法阵带着躯体转动，莱卡停止播撒香料，掏出一块块加工过的符文基板，它们在法阵上空环绕而行。一道利芒划过躯体的手指，血珠飞溅，每一滴血都会飞到符文基板的凹槽里，然后所有的符文基板以绿色光线相互串联，再把串联起来的绿光打进躯体。

这一现象整整持续了一刻钟，莱卡的持咒也进入收尾阶段。某种层面的巴维尔脑子里仿佛点燃了十万响的鞭炮，噼里啪啦全是噪音与回声：“……阿西巴……要死要死……我是旱鸭子啊……一辈子不出海……就一次……喂了王八……这就是陆上动物的命运么……处男真悲惨……”

六芒星法阵中心升起一道绿色光柱，直冲云霄，与此同时那个声音也变了：“……噢噢……那是……不管了……啊哦……啊啊啊啊啊……”

然后没了动静，某种层面的巴维尔感到自己抖了起来，那是一种扭曲的抖动，连同本身的存在都变得虚幻，意识也一同模糊起来。他想伸出手抓住什么，然而所谓的“手”只是他的幻觉，等他明白这一点的时候，整个人——或者说灵魂都被一股大力撕扯，失去意识的瞬间，唯一听到的话是莱卡持咒完毕，冲法阵中心大叫：“归来！”

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有一线光芒从远方升起。巴维尔“睁开”眼睛，发现所处的不是自家小屋的空地，而是黑暗空间，脚下所踩、伸手所触、眼前所见，皆为黑暗。

那道光芒在愈发黑暗的空间中显得耀眼无比，吸引着思维迟钝的巴维尔向它奔跑，光芒也在向他移动，两者仿佛跨越千山万水，只是一眨眼间便无限接近。巴维尔停了下来，那道光凝聚成形态不定的一团，绕着他转圈，似乎在观察。

“你是刚才在我脑子里说话的人吗？”巴维尔问了。

光团和他面对面，上下浮动，没有回答。

巴维尔又说：“我不管你是谁，我得回到我的身体里，而且我不能容许我的身体被别人占据，我们一家已经很不幸了，我的姐姐和弟弟都需要我。”

光团晃了两下，消失不见，整个空间复归黑暗。巴维尔也受了“震动”，这次是真的睁开了眼睛，视线逐渐清晰之后，自己躺在地上，看到了姐姐安希扎娜、弟弟雷德力克，还有魔族游侠恩斯特、精灵魔法师莱卡以及黄金矮人罗也沙琪。

现实世界吗？

莱卡推开所有人，用魔法检查巴维尔的身体和灵魂，松了口气：“灵魂安全回归本体，没有出现意外。”

安希扎娜激动得上去拥抱坐起来地巴维尔，雷德力克也凑过去，三人哭成一团。

恩斯特问道：“大师，那个陌生的灵魂呢？”

看了一眼哭成泪人地安希扎娜姐弟，以及一脸呆滞跟木头差不多的巴维尔，莱卡示意恩斯特到一边去说。这让魔族游侠心脏抽紧：恐怕事情不是表面上那么乐观。

“灵魂的确安全回来了，我用了七道法术检查，不会有假。”莱卡首先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不出意外，下一句话就是转折，“但，他的灵魂状态出现了‘裂隙’，这是无法弥补的，血族的大巫师来了也无济于事。”

“大师的意思是……”

“外来灵魂因为本体灵魂的回归，被抑制了活动意识，这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两个灵魂会见上一面。施法时，因为外来灵魂非常古怪，我试图深入探查，结果就是进入一种虚无之感，仿佛那个灵魂‘空空如也’。”

“这代表什么？”

“代表了外来灵魂没有任何记忆，是不存在过往经历的。”

恩斯特面露古怪：“没有过往经历？大师你不会是想说，挤进巴维尔·兰斯洛特体内的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吧？”

莱卡很坚决地摇头：“不，外来灵魂具备明显的智慧活动，能进行连续而不间断的思考，这不是婴儿或者野兽能具备的，但我确实搜索不到一星半点的记忆。或许，灵魂方面的专家对此有更高的发言权。”

“那就只有找巫师看看了。”恩斯特无奈地说。

“我有空去拜访血族的朋友，在此之前，先观察一段时间，有意外的话可以用这个和我联络。”精灵魔法师取出一块规整光滑的巴掌大方块，呈银白色，中心有绿叶图案，“这是维多利亚集团的私人通讯终端，我有一个内部频道，你记好了……”

恩斯特认真记下一串数字，并把终端收好，这才有机会问：“大师的实力在整个大陆都不会有多少对手，在维多利亚集团的地位一定很高吧？”

莱卡微微一笑：“我是西南分公司的魔法顾问，这一点绝对是真的。”那表情分明在说：你爱信不信，反正我没说谎。

没说谎和有没有把话说全是不一样的，恩斯特表示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