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黄金矮人与莫巴沙九头鸟

在安希扎娜千恩万谢加挽留不住之后，莱卡带着罗也沙琪走了。两个在大陆任何一个角落都足以凭实力横着走的狠角色，就这样迎着月光在夜幕下的灰街行走，罗也沙琪显得异常沉默，直到过了街口，才忍不住说：“导师，为什么要我跟着来？”

“让你学习一下，年轻人总是需要学习的，不学习只能原地踏步。”莱卡给出的理由十分充足。

黄金矮人完全没被说服，她回头望了一眼，兰斯洛特家的小屋已经掩映在曲折肮脏的巷子里，再好的目力也看不到了。罗也沙琪皱着弯月一般的眉毛，高大的身材俯视着精灵魔法师，但她很快意识到失礼之处，视线转移，放在铺了砖石的地面：“导师，是预言吗？我早就知道了，这次商团到巴塞托斯，本身不需要您出面，您却执意随行……”

莱卡转头凝视自己的学生，或许这个学生因为种族上的限制而无法在魔法领域走到极致，但她是聪明的，聪明到令人头疼的地步。莱卡让罗也沙琪跟着走一趟，的确有自己的目的，当然，她是不会这么说的：“罗莎，我在公司待的太闷了，出来走走而已，你不也整天无聊到去猎杀魔兽吗？所以我把你带出来了。”

一听导致连她的昵称都叫出来了，罗也沙琪就知道再问下去也得不到答案，叹了口气道：“那我留下来吧，我不走了。”

莱卡想了一下，露出一个淡淡地笑容：“如果这是你的选择，那好吧，如你所愿。”

精灵魔法师目送得意门生转身离去，喃喃道：“预言……罗莎，预言只是一种可能，你的路，终究要靠你自己去走。”

罗也沙琪与导师分别，却没有回到兰斯洛特家的小屋，而是向着灰街外围走去。灰街已经是整个保护区的外围，再外围就是治安队设下的封锁线。这对于普通人不可逾越，却难不住黄金矮人，罗也沙琪为自己布置了简单的曲光力场，那些巡逻的治安员毫无察觉，不想刚刚走到封锁线的警告标识前，一股魔力波动就荡漾开来，曲光力场也被强制解除，罗也沙琪和正对面的两名治安员几乎撞个满怀。

“什么人？”

封锁线上每隔五十米埋下的魔力预警装置警铃大作，惊动了附近的治安大队。

罗也沙琪本来也没想着干什么，巴塞托斯外面大部分是都影污染区，能正常活动的范围有限，她出去不过是想着找一两个魔兽干架解解闷。没想到灰街这边的封锁线也这么严密，连魔力预警装置都有，罗也沙琪曾经在高度组织化的铁列克奇军事区闯过而毫发无损，却栽在了一个保护区的地头，想想也是她太大意了：谁说非军事区就没有警戒意识的？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上，凡是粗心大意的，不被都影污染区同化，也被别的军阀兼并了。

治安大队里三层外三层把罗也沙琪包围在中心，期间后者没有任何动作。她面对同类是典型的羞涩性格，只有和外观大异的魔兽没有共同语言，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抡锤就上。

误会没有深入，在治安大队指挥员地再三喝问下，罗也沙琪表明身份，并将维多利亚集团的信物递过去。所谓信物，就是指甲盖大的圆形镀金徽章，图案是剑和犁倒立交叉。指挥员用一头大一头小的魔力扫描仪检查了徽章的魔力标识，确认是真货，这才舒缓脸色。

“尊贵的小姐，这么晚了为什么往外面走？”指挥员双手奉还徽章。

罗也沙琪扭捏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指挥员也就是随口一问，见她这么羞涩，心想别是有阴谋吧？再一想：维多利亚集团树大根深，我可得罪不起，有阴谋也是大人物该操心的，我管不着。

“看来小姐是迷路了，我送你回使馆吧？”

罗也沙琪眨眨眼，完全没想到对方会主动给她打马虎眼：“不用了，我不回使馆，我有点事要办，能不能让我出去？”

指挥员满脸为难，罗也沙琪觉得今天不和魔兽过两手肯定睡不着觉，索性道：“要不你和你的上级请示一下？”

“请稍等。”指挥员真的去请示了。

折腾半天，总算顺利通行。罗也沙琪踏过了封锁线，想到刚才对方请示之后立马放行，她大着胆子问：“附近有什么魔兽聚集区吗？”

指挥员不明白她的意思，实话实说：“就算有魔兽，也被污染死亡了，要不然就是变异，能幸存的魔兽……”他指了一个方向，“或许那里还有。”

罗也沙琪没有问下去，她觉得只要不遇上硬茬，就不会出事，哪怕运气真的差到极点，她逃命的本事还是有的。

指挥员给的方向走下去，是一片残存的森林。一路上，女矮人看到了诸多废墟，都是五十年战争留下的遗迹，然后这些遗迹被都影污染区侵蚀，变成常人无法靠近的死亡地带。而在都影污染区的范围内，生物断绝，植物枯萎，荒凉一片，还有一种银灰色液体如河流般形成支流四处流淌。那“河流”的本质是被彻底同化、溶解的物质，学术界对此称呼不一，民间俗称“灰河”。许多学者对此研究数年，结论不一，影响最广泛的是索诺克·普特丹的一篇论文。他认为都影污染区实际上就是凡人在研究宇宙奥秘的过程中，激活了某种“保护机制”，瑞雪尔计算机因此失控，最终形成的污染区也并非大国投射的化学武器导致，其实是触及了“世界本源”，污染区同化物质后的液体流动，是回归了这个世界最基本、最难以探究的形态。那是目前的维德文明远未涉足的领域，是世界最根本的规则，想要撬动这个规则，需要知识与科技的日积月累，但现在维德文明误打误撞“一蹴而就”，结果污染区就是污染区，而不是能利用的有效能源。

理论很新奇，受众也广泛，但主流学说对此不置可否，甚至多有排斥。因为索诺克·普特丹的论文中多处含糊不清，自圆其说倒是做到了，却把各种结论归结于所谓的“本源”。你倒是自圆其说了，可你这是写小说啊，还是严谨的学术论文啊？

越过废墟，避过灰河，罗也沙琪为自己加持了净化结界，这种法术能有效净化周身一米以内的空气，过滤毒素。别看不具备攻击性，却是高阶魔法之一，需要构筑的法术模型比一般的攻击魔法来得复杂。她看到一片森林，边缘已经被灰白色污染，还在向里面蔓延，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这片森林有特殊之处，污染蔓延的速度十分缓慢。

当罗也沙琪踏进森林的一刻，一声清唳响彻云霄，森林中/央冲天而起一团火光。那团火光升到森林顶端，凝而不散，如同一个小太阳，照耀了半边黑魆魆的天空。而从火光中透露出来的元素波动，令黄金矮人心生警觉，果然，那团火光停滞了一段时间，便向着她的位置快速俯冲，庞大的热量一路划过，被擦到的参天巨木纷纷燃起火星，继而发出“噼啪”爆响，那是枝干被火焰烧着之后的呻/吟。

金色光华一闪而过，在火光临身之前，洪钟大吕一般巨响之后，是重物砸进大地半米深的尘土飞扬。罗也沙琪举着自己的黄金双锤，脚下躺着一头嵌进土地的红色怪鸟：牠有九个脑袋，鸟喙尖而长，肉冠呈金红色，就好像火焰在熊熊燃烧；双翅以红色为主，边缘金黄，尾翎也是金边红面，极尽美感。目测翼展超过五米，体型和兰斯洛特家的小屋仿佛，只是受了重击，神情委顿，九个脑袋耷拉在地上，可怜兮兮得像一条小狗。

这种鸟类魔兽在大陆传说中并不常见，但有点见识的人都认得出来：莫巴沙九头鸟，高阶火系魔兽。

魔兽等级划分和魔法师差不多，只有到了高阶的魔兽才具备一定智慧，并具备更进一步的能力，但历史上少有从高阶步入传奇的魔兽，比人类传奇强者还少。当然，巨龙一族和凤凰一族属于传说中的传说，那可是生来就是高阶、成年就是传奇，所以不在普通魔兽的范围之内。

罗也沙琪相当诧异，她自信对上莫巴沙九头鸟有胜算，仅仅是有胜算，如果是一头资深的火鸟，她未必讨得了好。现在的情况是一头怎么算也是高阶魔兽的莫巴沙九头鸟被她一锤干进了地里，而且一击必杀，后者连还手之力都没了。魔兽的身体素质远超人形生物，罗也沙琪还没自信到一锤解千愁的地步，由不得不诧异，以莫巴沙九头鸟的正常实力，就算是莱卡亲自出手，想在一招之内击败对手也是不可能的。

或许是受了污染，实力大幅度退步？

收了双锤，黄金矮人蹲下来看着火鸟的眼睛，那里面满是悲戚，以及翻滚的泪水。她不明白一头魔兽怎么会哭，打输了也不至于哭吧？她被长辈揍得满地跑的时候也没哭呀！

但双方语言不通，罗也沙琪抓耳挠腮想了很久，才终于想到办法：心灵契约。

心灵契约分很多种，可以和同类签订，也可以和魔兽签订，据说给予契约效力的是契约之神“银别”，任何人都不能违背。罗也沙琪选择了平等的心灵契约——高阶魔兽都有自己的骄傲，如果是主仆契约，估计莫巴沙九头鸟宁愿被砸死也不会同意。

吟唱是简短有力的，一道夺目的银色光晕从黄金矮人手中缭绕升起，笔直射向莫巴沙九头鸟，后者抬了抬中间的一个头，那光晕便射进额心。与此同时，双方身上爆发了一阵灿烂到照亮半个森林的彩色光芒，而若有若无地清吟随之回荡在双方心底，那个声音如此神圣、慈爱、威严，最后化为祝福的叹息，表明契约生效。

建立心灵契约，就可以通过心灵上的通道交流。罗也沙琪马上询问对方想说什么，莫巴沙九头鸟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矜持，九个脑袋同时引颈清唳：“饿死了饿死了饿死了……有吃的没有？”

黄金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