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2020年8月28号，去医院报到后的意外。

早上起来发现夜里下了几滴雨，地上有些许湿润，但空气并不清新，反而有一种水没有浇透的土腥味儿。

九月一号就要做手术了，讲好是这两天通知我去医院办住院手续的，可左等右等等不来医院的电话，好几次打电话给冷主任助理董医生，都说让我等通知。

上午十点，终于千呼万盼等来了董医生的电话，有一张病床腾出来了，三人一间，我是靠窗户的，还相对安静。放下电话，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其实，在中国这个人口大国又是疫情期间，医疗条件真还算不错了，当下，这要摆在美国，也许等一个月都不能排上。

下午四点去医院报到，办完住院手术，交完押金，住院处发了一个腕带给我戴上，这个腕带不仅是记载病员在医院里所有身份信息，疫情期间也是在医院里的通行证，没有这个腕带，保安是不让进病房的。

如今医院的生意越来越好，可能是行业增长指数最快的之一，不用留神都会发现，医院是旧楼换新楼，新楼再扩建。不仅门诊每天乌泱泱的全是人，病房更是一床难求。我去报到时，前面一个病人还在床上坐着，没有离开呢。开餐厅的喜欢翻台，就是一台接着一台的，有客人来就餐。现在医院几乎是在“翻床”，那就是一床接一床的病人，接龙似的住进来。

我下午赶到病区时，护士们正忙的跌跌爬爬的，给我办理入院手术的管床护士，一边张罗着给我填住院登记表，一边不停地接电话和处理一些其它的事儿，本应当是由她对我进行入院培训的，但她实在忙不过来，就把我打发到其它的病房里，说那个房间的护士正在讲解，我跟着当旁听生，反正病房的设施全一样。

一番折腾，我终于走到了我的病床前，看到那张属于我的病床和在那不算洁白的床单上，放着的那套皱皱巴巴的病员服，我还是有些迟楞和感慨，这是一张将在我人生记忆中，留下重重的一笔墨色的床，未来几天它属于你，不管你是否情愿，你都必须在这张床上度过你人生重要的时光，这里也是你抗癌斗争的起点，身体健康的拐点。

这是一个三人一间的病房，共用一个卫生间，一个人有两个储物柜，一个床头柜，配一个热水瓶，陪护只能一个人，护士说，现在是疫情期间，陪护也要办核酸检测。

中间床病人老金，是个前列腺肥大患者，不到七十岁，他在等待手术，他已经在这住了快半个月，本当早就该手术了，开始是因为炎症，要先消炎再做手术，消了炎，又感冒了，又耽误了下来。在这个当下一床难求，“床贵如油”的情况下，他居然在医院赖了半个月，实属不易，按老金自己的话说，在这里手术过后三天，医生就会撵你回家。

靠门那张床的老李也是前列腺癌的病人，计划和我同一天手术，都是冷主任的病人。

我刚在床边坐下，管床护士来说要给我检查皮肤，开始我没闹懂，检查皮肤是看是什么？护士拉上床之间的隔帘，让我躺上床，侧过身，把裤子退到腿部，露出屁股，用手戳了戳我屁股尖上的两块由于久坐而磨出来的黑斑说，“你看你，有压力瘢痕呀，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我差一点儿笑出来，怎么回事？这么大岁数了，坐了几十年板凳，屁股蛋上有个黑斑，难道不正常吗？护士说还要拍个照放进病案里。我很奇怪。

老金在医院混了半个月了，算个“病油子”了，见我不明白，就解释到，这是怕日后手术出来，由于翻身不及时皮肤受压，造成褥疮，这会是留个证据，到时候别和护士瞎闹。老金大声嚷嚷，“笑话，连这个都要防医闹，现在的医患关系真是草木皆兵。我屁股上也有，那是打麻将坐出来的。不会赖你们的。”

哈哈哈，病房内一阵笑声。

笑一笑，十年少，笑一笑，疾病跑，我真想多笑一会儿，但是可惜这种笑声，在病房内没法长久，很快就没了，短的如同一个浪花。瞬间起，瞬间落。

测血压，做心电图，量体重，一套程序走完，护士居然悄悄和我说，你的手术还有几天，你现在可以请假回家去等待，手术前一天来报到就行了，这两天你可以在家好好休息一下。

这让我很意外，真的很意外。通常医院住进来是不让你再出门的。而我由于住院手术安排比较急，确实还有几件事必须要去做，本想计划是这几天找机会悄悄地溜出去，没想到护士先主动说了，真是人性化了，这太出乎我意料了，比刚才病房内那个笑声更让我感动，我连说了一串的谢字，赶紧扒掉病号服，回家。

奇怪，回家的路上心情好了许多，有鸟出笼的感觉，一时错觉，以为手术已经做完了。

天色已近傍晚，不知是谁，把几缕晚霞，随随便便地撒在西边的天空上。

哎呀，我是怎么过的那个红绿灯路口呀？

五、2020年8月29号，大难临头总要处理一些事。

今天干了三件大事，一件小事。

第一件大事为老伴的。上午就近找了一家金大福首饰店，给老伴买了一副耳环，她是九月八号过生日，我是九月一号做手术，显然那个时间没有办法给她备生日礼物。尽管过了六十我们老两口就商量，以后过生日，就不要再互相买礼品，纪念生日了，过了六十就是老人了，别老把生日放在嘴上，过一天少一天，不如不提的好。但我觉得今年是一个特殊的日子，还是买一个纪念品吧，万一要是手术出意外，也是个想头。

精心挑选了一副珍珠耳环，两只洁白的大珍珠，圆润光滑，在灯光下，泛着五彩色，18K金的，弯弯的挂耳针，仿佛像如来佛的大耳朵。营业员说这是海珍珠，这让我很动心。我的青春是在海边军营里度过的，青春献海防，将近十年的时光，每天对着大海，看着潮起潮落，听着海鸥唱歌，既见过乌云翻滚，巨浪滔天的海，也见过映着霞光，平顺如丝缎般的海，我对海有着特殊的情结。如果说我今天遇到一点事，还算能够沉得住气，那是大海陶冶的结果，海教会了我太多的人生哲理，海珍珠是海的结晶，在这个时候送给老伴“海产品”，做生日礼物，我是希望我们俩，都要有海一样的承载，去迎接这个家庭，或者可能是生命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