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浪子沈楠

云清德宗承绪十三年，四蕃入庆州，为云清国殇前来吊唁。

直至十月下旬方才结束，就在四蕃使者将要离去的时候，云清储君摩尔多·多铎，突然以太后的名义，擅自将这些使者给扣留在了京城庆州。

四蕃闻之震怒，大家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

“哎呀我去，那是你们皇帝死了，我们本来是没打算去的。是你们死皮赖脸的，非要邀请我们去参加你们皇帝的葬礼。

为了不给你们难堪，也为了不和你们撕破脸皮，我们都派人去了，结果你把我们的人给扣了，你当我们都是死人吗？给你脸了是吧？”

故而，四蕃都很默契的，向云清边疆加派驻军，日日侵扰云清境内的城池，大有一言不合，就一起出兵覆灭云清的架势。

云清闻之大惊，储君多铎连忙下令旨，向四蕃君主称罪，并斩了太子卫率姜覃、东宫属官司马堰、太子从事王泽等一十二人，并称自己乃是受了他们的蛊惑，才做了如此的错事。

至十一月中旬，太子以云清的名义，恭顺的送回了四蕃的使臣，并回送了大量的金银、桑麻、兵器等大量的物资，名义上是犒劳四蕃使者远来辛苦，其实就是一种暗地里的妥协罢了。

经此一事，四蕃自是欢欣鼓舞，而在那云清朝堂之上，却是如丧考妣，悲愤莫名，被自己的臣子给逼迫到了这种地步，这该是何等的耻辱啊！

时间转瞬即逝，来到了次年的正月初一，多铎正式于庆州城外，开坛祭天，经过了一番程序之后，继任云清大宝，并于此日改元“佑圣”。

史称佑圣元年！

云清佑圣皇帝为了报复四蕃，明面上的动作虽然做不得了，可是暗地里却是各种手段齐出，向四蕃派出了死间，进入到了他们的中枢之中。

…………

佑圣十五年。

江南沈家，作为沈家最小的儿子，沈楠沈逸之，也已经十五岁了。

作为家中最小的男丁，自然是得到了全家的宠爱。

自三年前，他的父亲沈塨在东海，因为抗击瀛族而死之后，他的长兄沈栝沈孟山成为了新任的沈家家主。

在南庆担任门下省平章事，兼任兵部尚书之职。

二姐沈柃沈元梦，嫁给了南庆的平南将军郭威。

三哥沈榛沈仲椋，为南庆东南路招讨使，领翰林学士之衔。

四姐沈桾沈燕霖，嫁给了南庆蒲城侯马维元。

沈氏家中一门三俊杰，就连沈楠的两个姐姐也嫁入到了高门大户，被丈夫宠爱，家庭和美，算得上是南庆少有的望族了。

就在云清佑圣十五年春四月中旬，兼任南庆江浙淮三路东南招讨使的沈榛，破海上贼寇波帅贼。斩其贼首方子山、谭道同等五十二人，除叛军近七万，向南庆首府临余城献功。

南庆威王大喜，遂摆宴宸仪殿，罢朝七日，赦南庆天下囚，并下诏免税半年以慰此功。

六月，正是临余城最热的时候，一个身着华服皂衣的少年，领着一个书童模样的小厮。在城中闲逛。行至东城之时，青年轻笑一声，便朝着一所红楼花阁而去。

他身后的小厮见状，心中一紧，忙拉了拉青年的衣衫，小声道：

“公子，如今家中有些不甚宽裕，还是不要到这烟花地了吧。若是让管事的禄伯知道，我又要挨训了。”

“你这人好不省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到这种地方来，又不是喝花酒的。

此中官宦书香子弟众多，不仅可以打听一些朝廷里的消息，还能作些词赋佳作，让其中女子传唱。没准让我也能扬名，入得某些人的眼里，或许能借机让我入仕也说不定呢。”

“公子，话虽然是这样说没错，可是…………”

小厮还要说些什么，青年却已经甩开了他，挥了挥手中的折扇，缓步走了进去。

刚进门，便有三十有余，风韵犹存的老鸨子，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团扇轻打了一下青年，言道：

“呦，这不是沈公子吗？您可是有日子没来了，您是不知道，我们秋翎姑娘可是想您想得紧呢。

这不，前几天她还在念叨公子您呢，没曾想您真不经念叨，这可就来了，可算是能解一下我们秋翎姑娘的相思之苦了。”

却说这青年，正是姓沈，乃是前礼部尚书、政事堂呈议郎、镇北将军沈塨的幺子。

这段时间，他的长兄沈栝正出使东鲁，商讨两方的商贸事宜，三哥沈榛正在东南平叛。二姐、四姐虽说对他颇为照拂，可是也不能天天回娘家不是。

此时的沈家主事之人都不在，沈楠这段时间可是因为无人照拂管束，这轻薄的性子又冒了出来。到了这褚香楼里厮混了起来。

入得里面，沈楠顾而四盼，想要寻一些相熟之人。

正顾盼间，忽听台上清倌人唱起了两首小词：

“岁月飘流，故人相望如箕斗。畔愁千首。请骨能清瘦。

白日鸥弦，同看春风手。君知否。袖痕另后。犹有临歧酒。

《点绛唇》

马头双鹊飞来喜。惜凝望。音书至。一离怀千万事。绿窗深夜，短笺封就，应也寻人，寄春风鬓畔疏梅蕊。

映妆艳、清如洗。苦恨边常忆记。楚宫行路，倚桥攀驿。供尽梅花泪。

《青玉案》。”

这两首小词，虽算不上佳作，倒是也算应景，说不尽红楼悲怨。

沈楠向旁边人询问了一下，却正是去年秋闱及第的新科进士刘一止所作。

此人极工辞赋，文章极美，画作与书法也算是上上之流。也正是如此，方才入了南庆当朝官家的眼里。可惜的是，这刘一止却是个急功近利的性子，刚及第就入了中书省首辅蔡雍的门下。

如今的刘一止有了蔡雍的照拂，又兼江南初定，官吏紧缺的时候，遂得了蔡雍的举荐，在江南的明州，担任了一个五品知州之职。

那明州就是如今的宁波，不仅深处江南腹地，更是靠近海域。水运发达，加上南庆孱弱，久不经战事，为了能够与巴蜀、东鲁、北玄通商，以便于交上云清的赋税，这才更加的注重商贸事宜。

毕竟只靠农业的话，是支撑不了那么大的税收的。

所以进行海洋贸易，便成为了南庆如今，仅有的能够有大额进项的经济支柱。

而这明州的位置，非常的特殊，在江南的海运之中更是支柱中的支柱，故而这明州虽说对于临余来讲，有些偏远吧，但是架不住此地的海运贸易繁盛，又天高皇帝远，正好给了一些官吏敛财的门路。

虽说沈楠有些瞧不起刘一止的人品，但是这两首词却做的极好，用法也甚是工整。听到其中佳句之时，便是他也不由得开口称了几个“好”字。

沈楠随即便让跟班小厮沈二，掏出一两碎花银，扔给了台上的清倌人。作为她这次唱曲的打赏。

然后又让沈二拿出五两银子，递给了自己身旁的老鸨子，说道：

“花姐，还是老规矩，二楼天字号雅间。哦，你一定要记得，这次本公子还是一如往昔，让秋翎姑娘作陪唱曲。

这次我可是做了几首小诗、小词，等着秋姐姐开口唱呢！”

这是沈楠以往的惯例，老鸨子也不以为意，让人去请秋翎去了。说实话这沈楠今年方才十五六的年纪，身子都还没长开呢！便是要做些什么，也是弄不了的。

故而秋翎姑娘的完璧，还在禇香楼的画册之上，有足足五百两银子呢！

大约半刻钟之后，在那禇香楼二楼天玄字号的雅间之内，沈楠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让秋翎唱着自己写的诗道：

“斗数西指明阙升，玉京遥落紫霄东。

桂落香尘飘沅屑，腊红菊瓣煮秋泓。

十里城郭环碧水，五街巷陌绕朱琮。

待得他年功成日，拾阶直上朝汉宫。”

只见秋翎拨动怀抱的琵琶，手指不停的在琴弦上挥洒着，轻启朱口。

正在沈楠享受这一番诗情画意的时候，却听得门外有了嘲讽的声音传来：

“啊，就这就这，也配叫诗？真是笑死我了！”

待来人进门，沈楠定睛一看，却正是自己四姐夫蒲城侯马维元的堂弟马真，自两家联姻之后，这马真就一直与沈楠不对付，只要沈楠一做些什么事情。

这马真都要来嘲讽一波，这不，马真听闻沈楠又到禇香楼这里消遣，这不又特意来了嘛！

看到来人，沈楠直道了一声晦气，今天他的心情不太好，便拿起自己的东西要出门，却听马真说道：

“呵呵，敢无视我，你以为你还能嚣张到几时，想你那父亲沈塨是怎么死的，当年他为何会被瀛族给包围在东海，为何本该早就送到的粮草，却晚了半个月都还没送到军中？

而你那两位兄长，一个乃是文坛领袖，朝中半数大臣都与他有旧；一个乃是军中翘楚，我南庆最强悍的兵马，有八成都在他的麾下！

忌文讳武，这是历代帝王的通病，谁都无法从中脱逃，如果不是我兄长早就得了消息，拦住我那嫂子，你那四姐，不让她出府，恐怕连她都要被你的两位兄长所牵连吧！”

沈楠听后，心中存疑，他素来不怎么去关心朝中之事，也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自己还要仔细打听一下才好。

有了忧虑，沈楠也没心思在禇香楼中留恋，急匆匆的领着沈二，回到了自己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