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诸葛有望

在南庆京都临余城，有这么一个青年，他本是沈氏的幺子沈逸，一个只想浪荡京城，想要在南庆考取功名的世家子弟。

相对于整个南庆而言，沈逸的家里其实还算挺有钱的。根据其沈氏的管家禄伯的粗略统计，他家里有地约千亩，仆人数十，佃农三百户。

虽比不上那些绝顶富商之家，但是在宦官门楣之中的话，怎么也算的上是荣华富贵之户，吃穿用度不忧的家庭。

但是就有一点不好，沈逸自生下来之时，便生有赤瞳鱼目黄金眼。其实说白了就是红眼珠、鱼白眸、还有那一双眼下角边，生着两个黄金痣的异瞳。

其实还要特别说一点，这沈逸十一岁之时丧母、十三岁丧父、十四岁便开始混迹京城，让沈逸成为了京城间传闻中的一个天煞孤星，一个人人避讳的街溜子。

不过这也留给了他几个好处，至少别人因为忌讳而远离他，倒是不会来觊觎沈逸的什么东西。

沈逸的特别经历，还要从这样一个故事开始。

…………

相州，一个古来遏制中州与荆楚的门户，这里地势平和，水运四通八达。

作为富贵出身的沈逸，自然不喜欢鞍马劳顿，况江南多山，可不如坐船来的舒服。

出发的时候，沈逸在一条经常在长江沿岸，做水运生意的商船之上，包了一个名贵并稍显奢华的房间，点了三个明眸皓齿的侍女，在一旁为其来暖床侍坐、执笔研磨。

又租了两名体壮的汉子挑行李，并带了一个机灵的小厮忙于外事，处理店家之间的争执与讨价还价。安逸的日子久了，倒是让沈逸有了些行路不知何处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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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发生的一些事情，以至于让沈逸后来，很长时间都记得，因为就是这一个晚上的事情，让他的人生轨迹彻底的发生了变化。

那日傍晚，沈逸让几个侍女整理完床铺之后，熄了灯准备就寝。

虽然外面是风雨交加，寒意侵袭，让人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可是在他们这些商船内的上等包厢里面，却是装潢豪华，点着暖炉，暖炉里面燃着的是名贵的檀与麝香之物。端的是窗明几净，温暖如春。

船家的行船也很稳，水路颠簸，却让住宿的人丝毫都感觉不出来。

躺在床上，沈逸正在包厢之内，与几个侍女**的时候。沈逸忽然觉得他这个房间位置的船板，猛地下沉了几分，也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

虽然沈逸不常出门，可是这等异状，还是让他的心里面起了一些警惕。沈逸让侍女起床掌了灯，并挥了挥手让她出去了。

沈逸整了整自己的衣杉，并对着铜镜看了一下是否有凌乱和失礼的地方。大约十几个呼吸之后，沈逸的手中拿着折扇，掩饰着心中的一些紧张与不安，故作文人才子的样子说道：

“门外贵客既然已经造访，何不进来一叙，莫非兄台还忌惮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成？”

“阁下好耳力，没想到我还是学艺不甚精啊，居然让你这么个文人听出来了破绽。”

只见说话的人，身着劲装短打的服饰，双目之间精光四露，头上裹着英雄巾，脚下穿着蹑云履。身上青色的衣杉，白色的绣着金丝纹路的腰带。

腰带之上，左边挂着玉，右边带着洞箫，左手佩戴着一把用皮革制作的剑鞘，包裹着一柄长约三尺余的宝剑。此人的额头上，还带着一条黑色镶着红边的抹额。

只见他的脸上棱角分明，太阳穴上鼓荡起浮，显然是个绿林之间的好汉出身。

此人进来以后，也不客气，挪了沈逸对面的一张椅子做下，举起杯子喝了一口船上准备的香茶，唇齿之间留香，不自禁的赞了一声“好”字。

片刻之后，这才对着沈逸行了一个江湖之礼，抱拳对着沈逸说道：

“多谢公子留待，我等江湖之人做事随心，也不懂的你们文人的虚礼，还望见怪！”

沈逸连忙回礼连称不敢，待礼节叙过之后，沈逸这才开口问道：

“我观兄台较我年长些，我不知可否称呼你一声长兄？”

“我是己未年生人，姓唐名峥，出身唐门之后！”

“哦，我姓沈名逸，是壬申年人，扬州人士，如今正是往京东南路的敏州寻访家人而去！”

说了半天，沈逸二人便有些熟络了，也不再像刚才的那么拘谨，沈逸见唐峥身上的衣服也有些湿漉，遂让小厮吩咐船家准备了热水和干净衣服，让唐峥沐浴更衣之后，又吩咐船家重新订了一个房间，并准备了一些水产熟食过来。

美食作伴，好酒入肠。

推杯换盏之后，沈逸二人这才又是勉强的放下了一丝戒备，唐峥也借着酒意说了他的来历。

却说这个时代，由普通武林之人组成的江湖已经趋于了成熟，其实说起来，武林却是最早起源于战国之时的墨家子弟。

发展于三国乱世，崛起于隋唐，而极盛于五代之时和本朝。江湖之中，以西南、东南、黄河以北、黄淮之间的中原为分割，各自组成了专属于自己的武林门派。

譬如西南之地，当如青城、峨眉、点苍、云台，以及雄踞于蜀北的唐门为首，其下还有各种小门派，与散客游侠之类。

东南则以武夷派、白云禅寺、九宫派、黄山之上的开阳派、龙虎山的正一宗、衡山等六派为首。

中原以少林、恒山、大别山的飞鹰门、泰山派、蓬莱阁、白马禅宗等七派为首。

西北以昆仑、崆峒、少华、终南、太华剑宗、澜沧阁等六门为主。

四方之地，各自组成了自己的武林盟和江湖规矩。

当然这也只是相对于普通武林子弟而言。

而在这普通门派之中的武林之上，其中又有五大高手在世，分别为：

“一羽惊萍”叶轻虹、“南拳无双”何所道、“刀绝”郭南燕、“西屏剑客”申不遇、“镇中州”计殇。

其余还有各种奇闻轶事，只听得沈逸热血沸腾，隐隐之中竟然有些心向往之。

而这唐峥正是出身蜀中唐门，以暗器、用毒作为上品，其余功夫也多为强身健体和辅佐之用。

当沈逸再想要问些什么的时候，唐峥却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也不知道是真醉了还是假醉。

沈逸也知道人都有私心暗隐，不可能将自己的秘事私情，全部对着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和盘突出。

沈逸也自然表示理解，也没有去刻意追寻什么，遂让小厮去找了船家，将唐峥送回了房间。

而就是这一夜，沈逸却是久久没有入眠，脑海之中尽是唐峥所讲的武林轶事，让久不出门的沈逸，突然有了一种想要去窥探的念头。

可是因为世家子弟出身的缘故，留给沈逸的是重振沈氏的希冀与盼望，这却是沈逸的枷锁，虽然他不怎么管沈家的事情，可他毕竟是沈氏出身啊！

左右徘徊无措之时，让他不由得思绪万千了起来。

…………

且不说沈逸，只说那八百里秦川之地，横亘于长安南麓，云雾翻飞，飞檐走廊，犹如仙境。

终南山中，飞羽楼外，一老一少，闲情对弈。

“师尊！你再不留意，我可就要赢了！”

少年捏起一只白棋，下在左三下四位之后，神色微微凝蹙，挑了一下眉头对着这老道说道。

老道看着眼前的弟子，扬了扬手中的拂尘，以拂柄敲了敲少年的额头，笑骂道：

“你这小子今天是怎么回事啊，也不知道让一下为师，非要显摆你棋艺高超是吧！”

一边说着，老道捏起一只黑棋，下在棋盘中三右七位上。少年略带思索的犹豫了半天，遂将白子下在上六横七位上。

将白旗下好位置之后，少年再次挑了挑眉，有些跳脱的样子。

看着少年的样子，老道再次以拂尘敲了一下少年的额头，神色微动，轻声说道：

“这才几日未曾对弈，为何你的棋艺进展的如此迅速了？自你父亲将你送来，已有十一载，那时应该还是佑圣三年年末的时候吧！

唉，说着说着就跑题了，为师还没有问你的棋艺为何进展如此迅速了？”

少年捏起白子，下在中九横八位上，在捏起了老道的七枚黑子之后，将棋面推乱，站起来，向老道躬身行了一礼之后，低声道：

“老师就当弟子是突然开窍吧！不知老师可否与我讲一些我家中，还有外面的事情啊？”

老道看少年说的郑重，这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突然伸出右手掐在了少年的左手之上，二指捏在少年的脉搏上一号，猛然神色大变，口中喃喃道：

“不对，事情不对劲，自十一年前此子被其家主送来的时候，便有断脉之数，命运并不长久，他这些年能活过来。还是贫道念在这孩子乃是老友之后，不忍其命数就此夭折。

在他上山的这几年来，用尽了贫道的珍藏，使尽了所有的续命之法，也就只能延长他的寿命，堪堪到十九岁而已，如今怎么他的断脉不见了？奇怪，奇怪，真是奇怪！”

少年听到老道的话之后，眼神忽然猛地一飘。

其实这少年说来也甚是聪慧，在老道后山上的藏书馆之中，早就把其中的药典看完并学会了，其实他身上有短脉之象，他早就已经知晓了。

所以才想要最后拼一把，如果可以则自己能够延寿至不惑之年，如果不行，无非也就是早死两年，晚死两年的问题，故而他这才冒险用了一本，自上古传下来的某个古本医书上的方子。

少年待老道撤手以后，也自是伸出自己左手，暗自秉性凝神，按住右手脉搏上一号，大约半刻钟之后，心中暗道：

“好好好，我这可算是性命无忧了，也不枉我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啊！”

正在那少年心中暗想的时候，老道看少年神色忽然有异，竟然也用起了号脉之法，心中大惊。心道：

“自己与这少年从五年前的时候开始，就跟他朝夕相处，他有什么本事，自己这个当师傅的还不知道吗？

他到底什么时候学会的号脉之法？我那山中的藏经阁，也从来没有对他开放过啊？

就算是他偷偷的进去看了一些杂门医术之类，可若是没有人在旁指点，即便能看懂字，也看不懂内容，理解不了呀？看来这个少年也有自己不为人知的事情！

不行，我还要对这少年试探一二，看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这个少年，便是昔日伴随着异象出生的，诸葛家的子弟。当年此子出生之后，东鲁国君就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

自此对诸葛家满是忌惮，终于在藏兵数载之后，于佑圣三年的年末之时，东鲁国君将自己暗自埋伏的三万兵马，调来东鲁的国都滨柳城。

将诸葛家上至白发老者，下至弱子妇孺，尽皆屠戮一空。

为了诸葛家的荣光，也为了给诸葛家申冤，在东鲁国君动手的前几天，诸葛伦派人悄悄的将这少年送到了终南山上。

交给了自己的好友凌虚上人抚养。

凌虚上人虽然是出家人，可毕竟是一名男子，带着一个四岁幼子在身边多有不便，遂将其寄养在山下一家农户之中，养至十岁，凌虚上人方才带其上山，收其为徒。

并秉承诸葛伦的遗愿，不忍其被埋没，故而为这少年取名为诸葛宪，表字靖琨。宪者，尊号也；靖者，扫灭妖氛，重整寰宇之意；琨者，美玉也；靖琨，既刚正不阿，腹有乾坤之意。

按照汉人的规矩，男子一般都是在行冠礼之后，才会邀请当地的名士，或者名宿大家，到自己家中参与冠礼，并为子嗣取字的。

可惜诸葛宪家中遭难，幼年之时被送出他乡，身世孤苦，只好不按常规行事了。

少年上山以后，凌虚上人便断出了此子有短脉命殇之数，为了延长他的寿命，完成自己老友的寄托。

他便使用了自己收藏的各种珍奇异宝，翻遍了各种的古今医书，用尽了各种的续命之法，也只能为他延命到十九岁。

古代的男子成婚都比较早，还好诸葛宪只是有断脉之象，身体各个部位没啥毛病，反而因为凌虚上人用了各种草药的护养，身子骨比同龄人还要壮实许多，根骨极好。

只能等他到了十六七岁的时候，为他讨上一房贤惠的妻子，诞下子嗣男丁，延续老友血脉之裔，方才不复自己心中的挂碍。

凌虚上人本就准备等着少年诞下子嗣以后，暗中资助他长大，若他的子嗣有出息，凌虚上人便教给他自己的绝学。若是没出息，凌虚上人便会让他做一个太平年间的一名富家翁，也算了了自己与好友的因果。

可是说来也怪，这少年虽有断脉之象，却始终勤奋好学，什么都愿意涉猎一二。兼之少年又力大无穷，好武学、兵法。

若不是他命数如此，凌虚上人估计会毫不保留的交给他自己的一身绝学，待时机成熟，凌虚上人便会送他至军中建功立业，料想也并不是难事。

可惜他乃是天生的断脉之象。每次想到如此，他都会暗中叹息不已。

却不料今天，凌虚上人见诸葛宪神态怪异，与往常时分迥然不同，而且断脉之象居然没有了，这也引起了他心中的一丝疑惑之感。

待凌虚上人讲完，少年稍微沉思了一下，消化了一下刚才凌虚上人所讲的信息。

沉吟了半晌之后，诸葛宪这才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话语，将自己自学医术的事情，告知了这个与自己朝夕相伴了近五六年的老者。

凌虚上人听完诸葛宪的话之后，顿时大惊失色，险些站立不稳，将要摔倒，幸好诸葛宪在后面扶了一把。才没发生什么意外。

听完以后，凌虚上人眼角含泪，这么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居然如同孩子一般哭泣起来，诸葛宪连忙上前询问缘由。

凌虚上人泣道：

“苍天啊，大地啊，你是想让我去死吗？这么妖孽的弟子是自己能教的吗？自己研究了数年，都始终没有头绪的事情，居然被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给破解了！

真是羞煞老夫也！”

诸葛宪听完。突然仰天大笑起来，扶起凌虚上人昂身说道：

“师尊，如今我短脉之数已除，自知愚钝，许多事情还不甚明白，故而请老师不要嫌弃，继续教我！”

好半晌之后，他这才慢慢的点了点头。

而凌虚上人刚才经诸葛宪这么一提点，顿时反应了过来，如今这诸葛宪的绝脉之象，已经消失不见，诸葛家再也不用担心绝后的事情了，想明白了这点，凌虚上人不由得老怀宽慰，当场大笑起来。

这时，只见诸葛宪再次起身，恭敬的跪下，向凌虚上人郑重的叩了三个响头，奉茶与上，再次与凌虚上人全了师徒之礼。

行礼过程中，凌虚上人知晓他的意思，也并未做出阻拦，让他全礼。

全礼之后，只见诸葛宪跪在凌虚上人面前，再次恳请道：

“弟子知晓师尊你学究天人，所涉猎的知识很是广博，弟子愚钝，愿学扬名立万之法，还请师尊教我！”

凌虚上人这才缓缓的扶起诸葛宪，二人互相的相视一看，站在终南山飞羽楼外，顿时放声长笑起来，笑这一个崭新时代的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