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沈公案·鸾凤配（上）

话说巴蜀之南的潮州，州中有三个人，分别叫周世龙、刘伯廉、王之臣，这三个人交往，真的是堪比管鲍之交，义重分金。

后周世龙、王之臣二人都中了举人，就一起乘船去成都府参加巴蜀的统一考试。却不想那周世龙到了船上以后，心中悒怏。

王之臣慰解道：

“大丈夫志在四方，何必为短暂的分别，而长吁短叹呢？”

周世龙道：

“我并非是为了分别而伤感，只因为贱内此时怀孕九个多月，已经快要临盆，我不太放心罢了！”

王之臣道：

“贱内亦然，只愿她们吉人自有天相吧。再说我们现在已经远行，即便担心，也是鞭长莫及呀！”

周世龙道：

“你我二人自幼便跟着一位老师学习，稍长一些又相继都中了举人，算是很深的友谊了吧。若是此番前往成都府参加考试，我们二人能够高中。

而我们的夫人又诞下孩儿的话，不如让他们继承我们的友谊吧。如果我们的孩子都是男孩，就让他们结拜成兄弟。

若都是女子，就结拜成姐妹。若分别是一男一女的话，就让他们结为夫妻如何？”

王之臣：

“我也正有此意！”

于是两个人命仆人取酒过来，尽欢而饮，彼此的感情更加浓厚了。到成都府参加完考试之后，周世龙得以高中，而王之臣却名落孙山。

无奈之下，王之臣只得先告辞回家，而周世龙则一直送王之臣到成都府的郊外十余里，在临行前，还不忘叮嘱他道：

“为兄我这里写了一封书信，希望你回去以后，能够带到我的家里，给我夫人报一下平安，顺便能帮忙照顾一下我的妻小！”

王之臣道：

“家中事情自有兄弟我的照顾，只愿你能够在成都府中出人头地，争取早日外派！”

话说完，两人遂掩泪而别。

王之臣回到家里以后，见自己的妻子魏氏生下了一名男丁，名朝栋。王之臣问孩子的生日是哪天，魏氏说道：

“乃是正月十五日辰时。而邹大人家里，在同日的酉时生得一女，名琼玉。”

王之臣听完很高兴，就把周世龙的书信，送到了周世龙的家里，周世龙的妻子李氏，早些日子已经先得了周世龙高中的捷报，又得了平安家信。

而信中，写了他与王之臣的约定事宜。

李氏很是高兴，就命婢女设酒款待王之臣，王之臣一直喝到酩酊大醉才回家。自此以后，周世龙家里的大小事务，都是王之臣在帮忙处理，毫无私意。

一直到数月后，周世龙被任命为知县回来，择日就请了伯廉，来为他们二家交换聘礼信物。王之臣以金镶如意玉为聘，周世龙则以碧玉鸾钗回礼。

一直到周世龙前去赴任以后，周家和王家还一直在通书信，每月不断。

至于王之臣，在后面的日子里，又连续去成都府考了好几次，但是一直没有考上，同时也因为他有举人功名在身，成都会试无望之后，王之臣就不再奢求，反而留在家乡，担任了潮州府教育方面的主官。

及至后来，王之臣病重，就给周世龙那里去了一封书信，中间没有说其他的，只希望他能够在自己死了以后，多多提点、照顾一下自己的妻小。王之臣给周世龙的书信去了没几天，王之臣就病死了。

周世龙接到王之臣的书信以后，心中伤感，后又听闻王之臣病死，心中大为悲泣，遂让人送了几百两的白银，给王之臣置办丧事。

处理完王之臣的丧事以后，周世龙想把王之臣的儿子王朝栋接到自己身边抚养，而王朝栋却说道

“我父亲刚死不过数月，家里贫困，而母亲又寡居在家，为子者安敢远行?”

周世龙闻言颇为赞赏朝栋的孝顺，就经常资助他的学业，令之勤读，可是王朝栋的家里，虽然得了周家的资助，可惜却依旧日益衰败。

王朝栋十四岁的时候中了秀才，周世龙闻知这个消息以后甚喜，就写了书信过去祝贺。

自此以后，王朝栋更加的专心读书，可是因为家里没有人经营的缘故，更加的贫寒了起来。后来，周世龙告官还乡。王朝栋就与刘伯廉一起前去拜访。

而一同前来拜访的，还有本地的官员和乡绅。周世龙见了王朝栋的样子，自觉羞耻，心中甚是不悦。

朝栋此时已十六岁，就拜托刘伯廉去周世龙那里去说说，想要和周世龙的女儿早日完婚，却不料周世龙却说道：

“你父亲在的时候，我们两家只交换了信物，却没有其他的凭证。而你好歹也是宦家子弟，我女儿亦是千金小姐。

我们两家都不是小门小户，若是想要完婚，一定要跟其他官宦人家一样，行了那三媒六定之礼。”

朝栋闻言之后只好无奈说道：

“伯父你也知道我家里清贫，根本没有钱财，完成三媒六定的礼节！来年我就要去参加举人的考试，希望到我考中举人的时候再来求亲吧。”

得了这个话以后，周世龙与王朝栋两人，也没啥话好说了。一直到后来的某日，周世龙对妻子说道：

“如今我们的女儿已经长大，过了及笄之礼，是到了该嫁人的时候了！”

周世龙的妻子说道：

“前者那王家小子前来求亲，他家里清贫，何不让他入赘到我们家里来？又何必让他准备那些三媒六定的东西呢？”

周世龙道：

“我见王朝栋那小子，最多就是一个穷书生，而我周世龙好歹也是做过官的人，岂能让自己女儿，嫁给一个穷书生去。

等过些日子，我给他纹银百两，让他解除婚约，我女儿只有嫁给高门大户的道理，却是断断不能嫁给他这个穷书生的。”

周世龙妻子说道：

“我看王家那小子，虽然现在家里清贫，但是他能够安下心来苦读，耐得住寂寞，非是池中之物。

况且你与他的父亲有口头约定在前，怎么能够说话不算话呢？”

而周世龙听完妻子的话以后，心中更加不悦，就摆了摆手，不耐烦的对妻子说道：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我自有办法处理。”

待周世龙的妻子走了以后，他们夫妻的话却被躲在门外的，自己的女儿琼玉听到了。琼玉明白了事情原委之后，也想见一下与自己有婚约的那个王朝栋。

就暗中让自己的婢女，去王朝栋家里请了他过来。

琼玉毕竟是大姑娘家，不好意思出来相见，就躲在屏风后面窥探，见王朝栋身上衣衫褴褛，虽然比较寒酸吧，但是样貌清秀、姿容俊雅，不由得心中属意，暗自欣喜。

琼玉不好出来相见，只好打发了婢女，在家中找了一个偏僻的厢房，让王朝栋住下。第二天的时候，王朝栋闲着无聊，就到后花园散步。

不曾想却碰到了一名女子，王朝栋见那女子星眸月貌、光彩动人，与婢女一起赏花，想其必是琼玉，于是就假装不小心碰到的样子，往琼玉的位置走了过去。

二人相见以后，已经心中明白，又相互属意，可惜王朝栋碍于人伦之礼，恐被人看见，不敢近前。

琼玉见状已经明白了缘由，就让婢女将王朝栋带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琼玉也将自己父亲的意思，都说给了王朝栋知晓。

王朝栋也是一个倔强的人，他转身对琼玉说道：

“这是家父，在早些年的时候，跟你爹口头商量定下的，如今我知道自己家里清贫，配不上你，若是你父亲让你嫁给旁人，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至于你父亲说的赠予银钱啥的，我是断断不能接受的。”

琼玉听到王朝栋的话以后，见这是白天，有些话不好开口。这里的位置虽然偏僻，但是难免有人经过会撞见，只好转头说道：

“那是我父亲的原话，我是没有嫌弃你家里贫困的意思，只是如今白天不好说话，你等到晚上的时候再过来吧，我有话跟你说。”

王朝栋听后，便深深的看了琼玉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等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王朝栋又重新来到了此处，见到琼玉的婢女丹桂在这里等候，就随着她去了琼玉的闺房。

但是等到了琼玉房间的时候，王朝栋却说道：

“如今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的，我进去是不是不太妥当啊！”

丹桂道：

“我家老爷、夫人已经睡下了，没有人发现的，你进去无妨！”

王朝栋还是有些犹豫，丹桂却催促他赶紧进去。

王朝栋进去以后，却见琼玉已经备有酒肴，让王朝栋与她一起对坐同饮。此时的王朝栋见琼玉面目娇媚无限，竟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想要跟琼玉成就好事。

而琼玉见到了他的神情，哪里不知道王朝栋心里想些什么，就朝他怒声不悦道：

“今天我让你过来，只是怜悯你的清贫与才学，想要用自己的私房钱资助一下你，可不是让你来做不好的事情的。”

王朝栋听后，旋即面颊微红，有了羞愧之意，可是口中依旧回道：

“我也不想用这么不正当的方式，和你那样。只是你父亲如今嫌弃我家里穷，想把你嫁给别人，不让你嫁给我，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琼玉道：

“这个你且放心，我既然已经认定了你，就不会再改变心意，纵使是我的父亲也不行。”

王朝栋道：

“你话是这么说，可是就怕你父亲不同意，以父女情谊逼迫你！”

琼玉道：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唯有一死而已。”

于是二人牵起了手，相互盟誓，定了终身。时至三更时分，两个人不停的喝酒，奈何琼玉年幼，以前也没有这么喝过。就不自觉得喝醉了，合衣而睡，忘了让丹桂把王朝栋送走。

一直过了许久，琼玉这才幽幽醒转，见王朝栋还没有离去，就告罪道：

“我以前没这么喝过酒，有些失礼了，还望你不要怪罪！”

王朝栋连忙称不敢，如今又见天色实在太晚，二人就在同一间房睡下了，只不过没有同寝罢了。

在第二天天刚刚亮，王朝栋起身告辞，琼玉以丝绸三匹，金手镯一对，银钗数双，算是资助王朝栋读书用的财物。

及至后来，琼玉也经常邀请王朝栋，到自己这里来喝酒赏花等等，如此过去了两个多月。

一直到后来的某一天，琼玉又再次邀请王朝栋晚上过来。却不料此间有一个大盗，名叫祝天，祝天听闻周世龙家里做过官，家里肯定有钱。

就于此夜过来周家行窃，暗中窥视了琼玉与王朝栋的好事。只因为他经常飞檐走壁，对于这样的事情见多了，也没觉得什么奇怪。

就到周家其他地方，偷盗了大量财物，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碰见了出来添酒的丹桂，二人陡然打了一个照面。祝天唯恐她泄露自己的踪迹，就一刀将丹桂杀死。

而这一幕都被从房中出来小解的琼玉看见，琼玉毕竟还是一个小女子，哪里见过这样的事情？顿时便被吓得瘫软在地，也不敢大喊大叫。

王朝栋见状，也不好继续再呆下去了，只好就此告别。

到了第二天天明的时候，琼玉才将家中被窃的消息说给了家人知晓，但是被问及丹桂为何而死的时候。

琼玉唯恐泄露王朝栋的事情，一时语塞，无法回答的上来。

周世龙见状，也甚是无奈，正准备派人去告官的时候，心中一想，他也明白官吏审案的程序，必须要有赃物作为证据。

那小贼偷盗了财物，必定要去兑换，于是就派了家丁梅望在城中的金银铺，和当铺里面暗访。

而恰好这个时候，王朝栋的母亲生病，家中没有钱财给母亲治病，只好从琼玉赠送的首饰里面，拿了一个金手镯去当铺里兑换银子。

这件事情恰好被派出来暗访的梅望看见，梅望暗中记下了这间当铺，就径直回到了家里，将这件事情禀报给了自家主人。

周世龙与妻子听到消息以后，连忙联袂到当铺，见到了那只金手镯，待看到这是自己女儿的物品，又问清楚了这是王朝栋前来兑换的。

顿时怒声道：

“枉我对王朝栋这小子，平日里多加照顾，没想到他居然到我家里行窃，还杀害了家里的婢女丹桂，真是气煞我也？”

怒不可遏的周世龙，当即告官，而当铺里的当票和那只金手镯，便是凭证。

潮州知府见此案涉及的赃物，数额巨大，又牵扯到害命官司，不敢擅自处理，就将这件案子上报给了沈楠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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