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沈公案·鸾凤配（下）

得了潮州府的禀报之后，沈楠当即调起府衙中的差役，摆驾潮州府。

此时沈楠与潮州知府的品阶相当，但是他有平南侯府的敕命，有巡查巴蜀南方诸州的刑狱职权，即便是潮州知府见了，也要行半礼，这不是对他沈楠，而是对于平南侯府的尊敬。

有了命案，沈楠也不敢懈怠，来了之后，见时辰方才午时，简略的用了些饭食之后，即让差役将王朝栋拿来。

在这短暂的片刻时光里，沈楠已经看完了此案的卷宗，待王朝栋被锁拿来了之后，就开堂问道：

“你与那周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卷宗里面，只是简略的说你王家与周家，有姻亲关系，但是不甚详细，你且细细说来！”

王朝栋回道：

“启禀巡按大人，我父亲王之臣，与周家老爷周世龙，昔日乃是至交好友，不仅是同乡，还是中了举人的同年。

在去成都府参加平南侯府的考试路上，我父亲与那周家老爷周世龙，有了口头之约，约为儿女亲家。待那周世龙外派回来之后，托刘伯廉在中间说项，我二家交换了信物。

及至后来，我父亲屡试不第，遂在本地为乡官，主管教育。可怜未过经年，我父亲病死，我与母亲又不懂经营，家境日渐破败。

前些日子，我与那刘伯廉一起，拜访致仕回来的周世龙，此时的他已经做官多年，见我穿着寒酸，就有些不待见我了，想要与我解除婚约。

幸得那周家小姐琼玉，一个是怜惜小生孤苦，二是不愿做那无信之人，遂经常邀请我到府中相会。此事毕竟不太妥当，不仅周员外不会同意。

就是传将出去，也有损琼玉的名声。

故我二人，一直瞒着众人，不让他们知道。”

那周世龙也一直在旁边听着，初时还没有什么，等听到后来，自家女儿与这混小子，已经暗中私会了几个月，顿时心中大怒，便想对王朝栋出手。

见周世龙举止无状，沈楠顿时咳嗽了一声。

周世龙听到这个声音，顿时打了一个哆嗦，他致仕之前，也不过一介县令罢了，而沈楠如今不仅是一州知府，还有巡查刑狱职权。周世龙心中，顿时有了些许的恐惧和彷徨。

沈楠现在也顾不上他，只是问王朝栋道：

“如今那周家员外告你偷盗府中财物，杀死婢女丹桂，不知你可有什么话说。”

王朝栋回道：

“我与那琼玉小姐，只有私会之情，却断断没有动手伤人之事啊！”

沈楠问道：

“既然不是你杀的丹桂，那这作为赃物的金镯，你是何处得来?”

王朝栋回道：

“这金镯是那周家小姐琼玉，送与生员我的。”

沈楠道：

“此事未必尽如你所说的吧？”

王朝栋道：

“大人若是不相信我，可将那周家小姐请来，与我对证一番！”

沈楠沉吟半晌，问道：

“你与那琼玉，在这几个月里，可做过什么逾越人伦之事?”

王朝栋一听这话，顿时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回禀说道：

“我与周小姐，都是读过诗书，知晓礼仪的人，没有举行婚礼，岂会行那周公之礼？”

虽然讲了这么多，可是那王朝栋，好像还有话没有说出来。

沈楠观其面色，微知其意，就下令退堂，带他到后堂偏厅，屏绝左右，问道：

“若是你们没有行那苟 合之事，那周小姐又怎么会以如此多的财物相赠?”

王朝栋无奈，只好将此事的细节，一一说与沈楠知晓。

沈楠听完了这话以后，就说道：

“单凭你的一面之词，恐怕无法作证，我明日只得将那周家小姐拿来，与你对质一番。若是你所言不虚的话，本官就作为主婚人与你们举办了婚礼，准你们自由嫁娶。

如果此事不是你所说这样的话，那本官必定饶不了你！”

王朝栋连忙跪下，称自己不敢说谎，还请沈楠为他做主。

及至次日，沈楠重新升堂断案，周世龙在一旁作为事件见证人，再次前来旁听。

一直到升堂以后，周世龙依旧对沈楠分辩道：

“大人，我看这个小子断然不是好人，还望你秉公执法呀！”

沈楠道：

“周员外，你也不必在这里对我叫嚷，若是王家小子有罪，我就定他罪。若是没罪那就当场释放，没什么好在这里叫嚷的。”

然后拍了一下惊堂木，对王朝栋喝问道：

“既然你说自己没罪，那你且说说这赃物，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王朝栋说道：

“这是周家小姐送给我的！”

周世龙道：

“明明是他理亏在先，无言可对，现在又推在我女儿身上，真的是气煞我也！”

沈楠遂问王朝栋道：

“周家小姐一直养在深闺，从未抛头露面，你什么时候与她相会的，仔细说来，若是有何不对，我定然饶不了你！

王朝栋道：

“在今年春三月的时候，我受邀前往周家做客，在后院之中，偶然碰到了周小姐。

琼玉小姐，遂令自己的贴身丫鬟丹桂，将我叫到偏僻之处，说他父母商议，想要与我王家悔婚。

又要让刘伯廉刘叔父前来与我说项，准备给我们一百两银子作为退婚钱，只有那周夫人执意不肯。

后来，琼玉又见我家境寒酸、衣衫褴褛，就派丹桂来跟我说，让我晚上过去她那里，与我说些什么话。

小生当晚如期而至，却不料琼玉早就已经备下了酒菜，我二人对酌饮晏一番不提。

自此以后，我就经常到琼玉那里与她相会，在前些天，周小姐赠送给了我丝绸三匹，金手镯一对，银钗数双，作为资助我完成学业的财物。

近些日子，我母亲患了病，奈何家中贫寒，只得将琼玉小姐赠送的金手镯拿出来，兑换一二，作为给我母亲治病的钱。

却不料周家遭遇意外，家中被窃，婢女丹桂更是被人所害。也合该我倒霉，此事竟然被周家的家丁梅望看见，这才有了如今之事。

还望大人有好生之德，体谅我的家中老母有重病在身，仔细办理此案，缉拿此案真凶，还小生我一个清白啊！”

沈楠听罢，就转头对周世龙说道：

“既然是如此的话，老先生你恐怕也有管教不严的道理，怎么能都怪王朝栋呢?”

周世龙听罢，顿时面色变得森寒，口中抗争道：

“我周家好歹也是官宦人家，以诗书传世，怎么会有这么逾越之事存在？这个小子一定是胡说的，还请大人明鉴！”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若是王朝栋说假话的话，那自己与夫人暗中之言，怎么会被他知晓，若是没有自家女儿通风报信，这小子是肯定不会知道这些的。

只见那周世龙面色不停变化，一个是他相信自己的女儿是一个知礼守纪之人，可是王朝栋又说出了这些他跟自家夫人的密语，不由得心里面，也有些踌躇犹豫了起来。

沈楠见状，遂道：

“既然如此，何不让令爱出来对质？”

周世龙也想知道真相，遂同意了沈楠的话。沈楠当即便着差役去周家，请琼玉过来。

琼玉来了之后，见到沈楠、周世龙、王朝栋都在这里，知道难以幸免，就将自己与王朝栋私会的事情，又重新说了一遍。

周世龙听罢，老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好半晌都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沈楠可不在乎周世龙的想法，遂问琼玉这金镯与当日夜，丹桂被害之事。

只听琼玉回道：

“此金镯确实是我送给王朝栋的，况且杀丹桂者也并不是他。那天晚上，在灯影之下，我粗略的曾瞥见过真凶的相貌，那人已经年近中年，生的甚是雄壮，且他下巴上有很重的胡子。

断断不是王朝栋这个样子！”

周世龙听罢，心里面对于此事已经相信了大半，家中财物被窃，丹桂之殇，必然不是王朝栋所为。可是自家女儿与王朝栋夜中私会之事，让他的心里面非常不舒服。

而沈楠却说道：

“既然此事已经明朗，我也不再与你们为难。此案元凶，我自会缉拿。

只是周老爷啊，我看你这闺女，与王家小子，也是情投意合，且有了私会之事，经今天这么一闹，难免会传将出去，与你周家名声有碍啊。

我看不如这样吧，待此案完结之后，我愿意作为此二人的证婚人，为他们举行婚礼如何？且不说你与王朝栋之父王之臣，早就有婚姻之约，就是这两个璧人，也是郎情妾意，何不就此遂了他们的心愿？”

周世龙听罢，一个是沈楠所言有理，二就是自己女儿之事，经此传出去的话，确实不太好，只好点头应诺了他们的婚事。

这些且不提，只说那王朝栋洗脱了冤屈之后，回到家中，拿着周世龙在临行前，赠予他的银钱，给自己母亲请了医生，看病抓药之后，心中略宽，就此沉沉睡去了。

及至半夜时分，王朝栋正在熟睡之间，突然见到了自己那已经死去多年的父亲王之臣。却原来是那王之臣在地府，见到了丹桂之后。

从她的口中，得知了王朝栋的境遇，不由得心中有些悲泣，故而这才花钱请了阴司通融，得以于此夜前来见自己的儿子。

而那王之臣从幽冥归来，行至半路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奇事。正当他行走的时候，突然在自己脚下出现了一张画像，以及此人犯过的罪孽。

王之臣见了以后，顿时又惊又喜，在与王朝栋叙了亲情之后，遂将此事告知。王朝栋听了，也是心中惊喜万分。

到了次日天明，王之臣告辞，王朝栋也从熟睡之中醒来，果然见到自己的床案前，有了一张从未有过的画像，也顾不上吃早饭了，当即往府衙而去，将此事告知潮州知府与沈楠知晓。

潮州知府听罢，当即便以为，这是王朝栋自己的梦魇，做不得数。而唯独沈楠听罢，知晓此事必定有高人在背后指点。

遂连忙派遣差役追拿画像之人，大约是经过半月之后，此案的元凶祝天被捉拿归案，在证据确凿之下，祝天只得画押，沈楠判了他绞监候之刑。

并送了一份卷宗备案给平南侯府知晓。

而至于那王朝栋，则与琼玉择日成婚，成婚之后他们夫妇和睦，并事亲至孝。

次年科举之时，王朝栋中了举人，又二年，中了平南侯府的会试，恰逢当时的播州知府，因为年岁较大而告老还乡，便由王朝栋担了此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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