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沈公案（5）

话说林州之下有一个定海县，县中的佥事高科、与功曹夏正二人乃是同乡，两人交往甚是亲厚。

值两家夫人齐齐有孕，二人遂指腹或为姻亲、或为兄弟姐妹，一切只待产子之后再说。

后来那夏正的夫人，生了一个男孩，取名昌时。高科的夫人生的一女，取名季玉。

见果然是一男一女，夏正遂让人在中间说项，准备与高家结亲，以金钗二股为聘。

高科本就与夏正有约在先，故而也不拒绝，遂慨然受了夏正的聘礼，并回了他玉簪一对为媒。

但是那夏正为官清廉，家中空空，没有余财。不数年，夏正因病而死。高科也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就出钱给夏正整治了一口棺材，与一切丧葬用品，送夏正的遗体回乡下老家安葬。

高科此时年近四十，又是见惯了官场险恶，故而也以此为借口，辞官回乡。却说高科此人极擅经营，虽不再为官，但是靠着自己以前的人脉，在巴蜀之南一带经商，不几年便积累的家中资财巨万。

再说那夏昌时，七八岁的年纪就死了父亲，母亲又有旧疾在身，家中没有了成年男子的支撑。即便是夏昌时这个小孩子，再怎么会读书，可还是架不住家境逐渐变得破败、一贫如洗了起来。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夏昌时这个孩子，终于在十六岁的时候中了秀才，有了功名在身。

在这个时代里面，一旦学子有了功名，哪怕是最低阶的童生、秀才，那也不是普通百姓可以比拟的，享有官府给予的专项生活补助与福利待遇。

此时的夏家，终于在这个时候迎来了曙光，欣喜之余的夏家母子，就借着这个机会，托人前往高科家里求亲。希望能完成自己父亲，与高科昔日的姻亲约定。

正所谓居侈气、养侈体，高科先为官吏，后来又做了巨商大贾，此时的他，早就已经不是十几年的那个高科了。

况且夏正此时已经去世了八九年，即便高家与夏家有些情谊，这么些年不怎么来往之下，即便是以前关系再好，到了如今，恐怕也生疏了。

而且，这么些年里，高科为了昔日的情谊，已经让人资助了夏家的生活，与夏昌时的学业。

此时的高科已经变得心高气傲了起来，毕竟他平日里见的不是县令，就是知府，就凭夏昌时这么个秀才的功名，想要娶自己的闺女，简直就是妄想。

可是毕竟碍于脸面，高科又不好直接拒绝，遂故作为难道：

“你如果想要娶我女儿，必须准备三媒六礼，别的官宦人家该有的礼节，我们高家也需要有。如果你拿不出三媒六礼，那我劝你尽早退婚，免得有损我女儿的名节，耽误我女儿以后的婚事。”

而自此拒绝以后，又过了两三年，夏昌时每年都要来求一次亲，在这几年，夏昌时也考中了举人，可惜高科依旧嫌弃他功名太低，家中清贫。

只有高科的女儿高季玉，乃是一个执礼守节的好女子，她也曾于暗中见过夏昌时，见到他相貌不俗。故而高季玉一个是相中了夏昌时，二是不愿意做那嫌贫爱富的无信之人。

所以每次夏昌时来求亲被高科拒绝以后，高季玉都要规劝一下自己的父亲。也许是被说动了，亦或是被说的不耐烦了吧，高科就给高季玉设下了一个要求：

三媒六礼他高科不要了，只要那夏昌时能够付得起百两纹银，作为聘礼的话，他就允许高季玉、夏昌时二人完婚。

得到了父亲如此回复之后，那高季玉也是一个外心之人，竟然在暗中，偷盗了家中的银两，以及自己的镯子、金钿、宝钗、金粉盒等物事。

约莫兑换的话，这些东西，大概有百余两纹银的数目吧。

整治完这些东西，高季玉又在暗中交代了自己的婢女秋香，将这些东西一并交给夏昌时，并让她嘱咐夏昌时道：

“小姐命我拜上公子，只因为我家老爷嫌弃公子家中清贫，想要退亲。而我家小姐坚不肯从，经常与自家父母争辩。

如今我家老爷终于松口了，允诺公子你，若有聘金纹银百两的话，便允许你与我家小姐成亲。

现在我家小姐，已收拾了家中银两，与钗钿之物大概约值百两吧，让你明日夜间的时候，到我们高家的后花园来，她派人将这些东西交给你，还望你到时千万不要忘了这件事情。”

夏昌时闻言，顿时不胜欢喜，在那婢女秋香离开了以后，就把这件事情，跟自己的好友李善辅说知。那李善辅闻言，遂生一计道：

“兄弟你既然有如此好事的话，那不如明日我去沽一壶酒。与贤弟你作为贺礼吧！”

夏昌时欣然应允，到了次日晚上的时候，李善辅却在暗中准备了一些迷 药，放入酒中，将夏昌时给弄昏倒了。

见夏昌时已经人事不省，李善辅便抽身前往高科家的后花园，见后门果然是半开的模样。他偷摸到了后花园的花亭之内，果然见到了高家的一个侍女，拿着一个包袱在手上。

李善辅顿时从她的手里面接了过来。

那个侍女借着月光跟灯光，仔细一瞧，见不是夏昌时，顿时问道：

“你不是夏公子，你到底是谁？”

李善辅则回道：

“谁说我不是，我就是你口中的夏昌时，还是那秋香叫我来的呢！”

那侍女在出来之前，已经见过了夏昌时的画像，只见她再次确认了一下，顿时惊呼道：

“你根本就不是夏公子，我看你就是一个贼！”

李善辅闻言，顿时心中恼怒，就随手从地上拾起石头一块，将那侍女劈头就给打死了，然后又急忙将包袱给拿走了。

等他回去的时候，夏昌时尚未苏醒，李善辅为了不穿帮，依旧佯装睡在夏昌时的旁边。

一直过了许久之后，夏昌时才幽幽醒来，将李善辅推醒，对李善辅道：

“我今晚要去赴高小姐的约定，你且在此等我！”

李善辅道：

“为兄我不善酒力，此时头还有些晕晕乎乎的，贤弟你就去吧，我在此等你便是。”

得了李善辅的这个话以后，夏昌时就径直前往了高家的后花园，四顾寂然。至花亭，则见到一名侍女倒在地上，顿时心中疑惑道：

“莫非她睡着了吗？”

然后便将这侍女扶了起来，只见她早就已经浑身冰冷，地上满是血迹，夏昌时顿时便被吓了一跳，心中惊恐的回到了家中。

次日，高家之人俱已起床，清点家中人员，见少了一名侍女，遂在家中寻找，却在花厅中找到了这侍女的尸身。

高季玉认得这个侍女，顿时便跟父母将昨日之事一一告知，最后又说道：

“我原先本以为那夏昌时是一个人杰，却不料他竟然也是一个如此贪恋财物的卑鄙之人。”

得了自家女儿的回复，高科旋即便将此事上报给了林州府衙。

沈楠接到了这个官司之后，即刻让差役将那夏昌时缉拿归案。

夏昌时来了以后，将自己父亲与高科的约定，先说了一遍，之后又道：

“昨天乃是那高小姐自己邀请我去的花厅，说是让一个侍女赠予我一些财物，好作为向她求亲的聘礼，却不料我到的时候，那侍女已经命殇！”

沈楠此时已经将此案人等通通缉来，待那夏昌时争辩之后。

高科也是争辩道：

“秋香偷银一百余两财物给他，有我的女儿季玉可以为证。如果不是他打死婢女，我岂忍让自己的亲生闺女抛头露面的，出来作证？”

之后他们双方争吵不断，沈楠也在他们的不停争辩之中，摸清了此案的过程，唯独其中的一些细节，需要查证。

见他们双方还在不停的争辩吵架，沈楠一时也没有头绪，就先下令退堂，将夏昌时暂时收监。

等众人离去之后，沈楠就到监中问夏昌时道：

“不知你可曾将此事泄露与他人否？如果没有泄露的话，以目前的证据而言，恐怕与你不利啊！”

夏昌时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

“这件事情，我只与好友李善辅说过，而当夜我则是先在他家饮酒，本来按照我的酒量，喝半壶也是不会醉的，可是当时的酒，我只喝了半杯就晕倒了。

一直到我醒来之时，那李善辅依然在我的旁边没有动静，还是我喊的他呢！”

沈楠听罢，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此事恐怕与那李善辅脱不开关系。

有了如此猜测，沈楠就准备试探一下那个李善辅。

随后半个月里，他依旧将夏昌时收监，却每天都会把李善辅叫来，考校他的学问。

见李善辅的学问还不错，沈楠就故意对他说道：

“本官见你的学问不错，想要抬举抬举你，帮你在平南侯府那里引荐一番。只是有件事情，我想请你帮帮忙，可是又不好开口！”

李善辅听闻沈楠想要抬举他，顿时心中大喜，这就叫朝中有人好办事，道理他还是懂得，见沈楠有事相求于他，顿时说道：

“大人只管吩咐，只要我能做到的，小生这厢在所不辞！”

沈楠这才说道：

“你想必也知道，本官自到任以来，一直为官比较清廉。如今，本官看上了一名女子，想要娶她为妻，可惜家中没有余财。所以就想问问你，看你有没有财物。

能够借与我一些，日后本官一定会归还的。不仅如此，本官还会在平南侯府那里抬举一下你，给你谋取个功名。

让你能够外派，到我的麾下担任县令，到时你我二人守望相助，岂不美哉。”

李善辅闻言，顿时大喜，更是对沈楠的话，那是深信无疑。毕竟，这大半年来，沈楠的政绩和风评还是不错的，就连平南侯府也是对他大为赞赏。

而沈楠也因此官运亨通，从一介主簿，连升数级之下，直至做了这巴蜀之南诸州的，专门司职刑狱的巡按上官。

今沈楠对他有所求，李善辅自然是大喜过望，直至数日之后，李善辅便给沈楠送了古金钗一对，碧玉簪一对，金粉盒、金镜袋各一对。

沈楠表面上装作很高兴的样子，暗中却叫来夏昌时与高家之人前来。

取出金钗、玉簪、粉盒、金镜袋，尽排于桌上，那高季玉认得这些东西，顿时说道：

“此尽是我前段时间，准备送给夏昌时的！”

得了高家父女的辨认之后，沈楠当即升堂，让差役将李善辅给叫来答话，等李善辅来了以后，初时还不知所以，及至见到沈楠将自己送给他的财物，摆在大堂的公案之上。

而一旁的高小姐又说这些物件是她的，李善辅顿时被吓得魂不附体，只推托是与过路的行商换来的。而此刻夏昌时方知当日夜，是此人故意将自己迷 晕，做下了那戕害人命的事情。

顿时高声怒喝道：

“哈哈哈哈哈，你可真是我的好友啊，我待你如心如腹，以至交待你，没想到你居然如此害我！”

李善辅听到夏昌时的话以后，脸色顿时变得灰败了下来，见自己抵赖不得，遂承认了自己的罪状。

沈楠当即判他押监服罪，并将此案卷宗的副本，呈交给了平南侯府一份。

夏昌时的罪既得释，在沈楠的主持下，夏昌时与高季玉二人，就此完婚。而夏高二人成婚之后，彼此恩爱甚笃。

其后，他们夫妻二人，又让人画起沈楠图像，朝夕供养，以报他为自己洗清冤屈，主持婚姻的恩情。后夏昌时亦登科甲，被平南侯府外派到了林州之下为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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