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龙游浅水如浮鸟

辛弃疾搞不懂和尚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然对方化暴力为礼敬，自己也不能不识抬举。不过，也不能不防备。他微微一笑，拱手一礼，问道：“有事就在这儿说，何必背人？”

“贫僧法号义端，兖州鱼阳人，在法华寺出家为僧，这几日暂居谯县。没想到遇到阁下，真是万幸。贫僧细观阁下，绝不是池中之鱼，为何这身打扮？”他的目光盯着辛弃疾的衣服。因为练剑，辛弃疾一直穿着短打衣衫，来不及更换衣服。脸上又涂抹的像灶王爷，压根看不出是官宦子弟。

辛弃疾听说过法华寺，可从来不知道有什么义端和尚。暗想，即便你自报家门，我也不可能说出自己身份。他反问道：“你是出家人，喝酒吃肉逛……窑子，我为何不能在这儿打杂？你可不要告诉我什么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义端和尚说道：“妙哉，妙哉。贫僧本是江湖人，为躲避仇家追杀，故出家避祸。今日遇到阁下，真是三生有幸，不知能否赏脸，共饮一壶，如何？”

他的突然转变，让辛弃疾有点不适应，他惦记马福全还要喝水，不想在这里久留，婉言谢绝道：“抱歉，在下尚有要事处理，日后有缘，我做东，咱们不醉不归。请吧！”

话说的客气，却是逐客令。

春满楼的门开了，义端和尚苦笑两声，拱手道别：“我们还会见面的！”

辛弃疾没有说话，目送他离去。

春满楼的老鸨和姑娘们全都围拢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你怎么那么厉害，三拳两脚就打败他了。”

“我怎么没见过你？”

“哎呦，弟弟，看你脸上这个脏啊，姐姐给你擦。”

这些姑娘们虽非上等绝色佳人，却环肥燕瘦颇有姿色。紧挨着摩**擦，香气盈袖。辛弃疾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他登时满脸通红，大为窘迫，不停地躲闪着，嘴里连声讨饶：“借过，借过！”

“站住！”花姐拦住辛弃疾，上下打量片刻，脸上浮现出诧异之色，摸着下巴问道：“我怎么没见过你？”

辛弃疾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是刚来的……护院。”

花姐冷笑道：“放屁！护院们都被捕快抓起来了。”

“哎呦，妈妈，何必这么大声呢？他可是咱春满楼的恩人。”

“是啊，没有他，咱们可遭殃了。”

“你手里的银子还是他要回来的，不能忘本。”

花姐厌恶地一甩衣袖，吼道：“这没你们的事，给老娘滚上楼！”

姑娘们见她发火，心中害怕，立刻作鸟兽散。只留下辛弃疾站在那儿。

“说吧，你是怎么回事？花姐眼里可是不揉沙子。”

“赛武松今天刚收了我，本来是要去打谷场，他惦记这里没人，怕出事，就让我留守。我中午喝醉了酒，一直睡到晚上，本想找水喝，刚进厨房，就遇到和尚闹事。你若不想留我，没关系，我这就离开。”辛弃疾以退为进，转身往门外走。

花姐急忙拉住他手，脸上笑容满面，嗔怪道：“急什么？急什么？跟小摔炮样，一碰就着，嘻嘻，别说，花姐就喜欢你这性格。行了，你留下吧。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

“那谢谢花姐，那我去后院找水喝去。”辛弃疾如释重负。

“别急啊，我还有话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辛党！”辛弃疾不想告诉他真名，便取了自己和党怀英的姓为假名。

花姐点头，笑道：“好，辛党，这几天春满楼空虚，你就住在后院，给我好好看着。如果看的好，过几天我增派人手，让你当老大。去吧，去厨房盛碗肉，再打壶酒。”

辛弃疾点头答应。他走出大厅，再次走进厨房时，那两个庖丁的态度大为改观，一口一个辛大哥地叫着，低头哈腰装了满满一大碗肉，还亲自端水端酒，恭恭敬敬地送到护院房。

辛弃疾本是富家公子，对此恭敬早已习以为常，他没让庖丁进门，自己端了酒肉和水来到内间。马灵儿见他平安归来，喜不自禁，拍着胸脯说：“谢天谢地，外边乒乒乓乓响个不停，贱妾以为公子出事了呢。”

辛弃疾也不多言，将食物放在桌上，让马灵儿服侍马福全喝了水后，又自斟自饮，慢慢地喝着小酒，叮嘱马灵儿这几天不要随便出去。

三人分吃了一大碗肉，便在这儿将就休息。

满城紧张气息持续了几天，捕快和金兵们铺下了天罗地网搜查诫斗参与者。

马福全说的没错，捕快们打着搜查的幌子来春满楼数次，只是上楼跟几个姑娘逍遥快活一翻，便穿上裤子就回去复命了。

民间流传着一句话：县衙大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自秦汉开始，王朝更迭江山易主，可这句话却始终是至理名言。哪朝哪代的衙门，对没有油水可捞的案子都是马马虎虎。毕竟，人都有私心，且捕快数量有限，不可能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一种案子上。大多是舆论追的紧，就虚张声势一番，能破就破，不能破就拖。过一段时间，舆论的视线被新案件吸引，就去处理新案件。

所以，一般犯了事的人，只要躲过风头，就有机会逍遥法外。

打谷场诫斗的事是官员上下敛财的大好机会，伤的伤，死的死，稍微囫囵的余党都被抓入大牢，要想出来，好啊，官府不能白白出警，车马费、劳务费，再加上屯兵营的出兵费，家属要总得掏吧。

有道是穷文富武，这些混迹在春满楼的泼皮无赖们家里都过的殷实富贵，又与官府有盘根错节的关系，所以，县衙官员们拿到钱后，关三五个月，也就顺水推舟放人。

赛武松和大**均已死，在春满楼和丽春苑看家护院的打手们出来后，自然而然地要重新洗牌。

辛弃疾无意于春满楼，却受到花姐的重用。赛武松的几个徒弟回来，看到鸠占鹊巢，大为光火，在大徒弟花无常的带领下，决定给辛弃疾点颜色，让他知难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