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误认党兄为辛郎

被泼洗脚水也就罢了，还被吐了一口痰。

当着无数双眼睛，辛弃疾怒了，他二话不说，腾地拔出剑，朝馨儿砍去！

“住手！”

一个娇弱无力的声音喝止住辛弃疾。

剑尖离着馨儿只有一寸远。馨儿面无人色，吓得一泡尿尿在裤子里，滴滴答答流在地板上。

辛弃疾扭头一看，见身穿白色麻衣的娇小女子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地冲过来。

这女子虽不施粉黛，艳如桃李。眉梢眼角，挂着凄凄哀哀之色。身体极为消瘦，两颊颧骨略微鼓出。唇薄惨白，毫无血色。脚上未穿鞋子，想那盆水是她的洗脚水。

正是红极一时的头牌冷秋月。

“小……小姐，他……他是辛党。”馨儿呜呜地哭了。

冷秋月恨死了辛党，她扑过来一把攥着剑刃，血顺着她洁白如玉的手臂流下，殷红如染。咬牙切齿地斥责道：“要杀就杀我！”

老鸨急坏了，忍不住劝道：“辛大爷，可千万别动手，我在她身上花了几万两银子，还没赚回来呢！”

其他人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均想：这下有好戏看了。辛党非杀了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辛弃疾盯着冷秋月，心突突直跳，不知为何，他感觉此人就是自己心目中的九姑娘。他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是……”

“冷秋月！”

辛弃疾大为失望，缓缓掰开冷秋月柔若无骨的手，将剑擦拭干净、归鞘，转身喝道：“老鸨，好生照顾冷姑娘，她有闪失，我烧了你潇湘馆！”

说罢，他大步下楼，离开潇湘馆。

所有人像是做了一场梦，窃窃私语道：“这辛党转了性呢。”“谁说不是呢？懂得惜香怜玉喽。”“我就说嘛，英雄难过美人关！”

老鸨松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实在想不通昔日冷酷无情的辛党，竟然被女人喝止。

“小……小姐……你的手！”馨儿呜呜地哭出声。

“没事。”冷秋月咬着嘴唇，皱了皱眉。

两人互相搀扶着回到房内。衣物已经打包、字画早已收起。

她头牌丢失，房间当然要腾出来。

老鸨紧随她俩脚步进入，甩着手帕嚷嚷道：“别搬了，别搬了！你没听那辛大爷说吗？哎呦，你有闪失，就烧了我的潇湘馆。秋月，你有没有感觉到？”

“感觉到什么？”

老鸨侧头思索道：“那辛党像是变了个人，不，不对，他看你的眼神，含情脉脉，眼含万般柔情。”

馨儿拿出布条给冷秋月包扎伤口，叹息道：“妈妈，你别消遣小姐了。他一个莽牛样的粗鲁汉子，怎么懂含情脉脉？”

“你这丫头也是，拿水泼他也就罢了，还吐人一脸痰，这谁能受得了？唉，我现在也不指望你能赚钱，只盼这个辛大爷能帮你赎身，不让我亏掉裤子，我就阿弥陀佛喽。”

冷秋月冷冷地说道：“我死也不嫁他！”

“哎，他现在可是县城鼎鼎大名的人物，连三爷都发话，他想砸潇湘馆，就砸潇湘馆，想要哪个女人，就给他哪个女人。你知道有多少女人期待他能看自己一眼吗？老身若是年轻二十岁，拼了命的让他看看自己。”老鸨不住地摇头，她是风月场的老手，就凭辛弃疾那一个眼神，便知道这两人之间会有大文章。宽慰冷秋月后，便起身告辞。

“不得了，我……我得换裤子。”馨儿刚擦干眼泪，忍不住又哭，“若不是小姐你及时喝止，只怕我就被他杀死了。”

冷秋月恍若未闻，坐在镜前顾影自怜。

馨儿自己找出裤子换了，又说道：“小姐，这都过去两月了，你每日穿麻衣替辛弃疾守孝，也够意思了，他在天有灵，肯定感念你的真心。”

“你想说什么？”

“辛弃疾的五七已过，你还披麻戴孝，多不吉利？死人已经死了，咱们活人还要活下去。你不为自己想，也为我想想嘛。”

冷秋月细细思索片刻，说道：“准备纸钱贡品。明日去拜祭他。”

馨儿答应一声，心说小姐可真是傻子，为了个未曾某面的男人，竟然发誓守孝三年。天下还有比她更傻的人吗？

次日下午，冷秋月搭乘小轿来到城外，沿着小路来到辛弃疾墓前，见几个农夫在刨坟撬碑，急忙上前喝止：“大胆！你们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挖人坟墓，不怕王法吗？”

那农夫们面面相觑，其中有个年长者躬身说道：“俺们是受辛家托付，将这尸体挪出坟地。”

冷秋月不敢相信，困惑地问道：“辛家让你挪坟？”

“是啊，听说辛公子没死，就把这坟拆掉。”

“没死？你说清楚，是辛弃疾吗？”冷秋月又惊又喜，不刚相信自己的耳朵。

农夫们互相看了一眼，诧异地说道：“正是他。”

“好，真好，馨儿，快，咱们快去辛府！”冷秋月扯掉身上麻衣，返回轿子。她顾不得男女非礼勿视勿听勿言的礼法，决心亲自去见辛弃疾，“快点，再快点！”

“你就这样去呀？”馨儿抓着轿杆，小腿忙个不停，“先描眉，再擦点胭脂，你瘦成这样，吓着他……”

冷秋月揪着帕子，她当然知道馨儿说的有道理，可这两个多月遭受的煎熬实在难以承受，今日听辛弃疾未死，欣喜若狂，恨不得立刻能见他，“你说的对，馨儿，等会你将他喊出来，我就看一眼。”

“嗯，这样也好，我呢，先给你把把关，如果这人很丑，咱们悄悄溜走。如果很俊俏，就继续约他。”

两人说个不停，却不知道她们早已与辛弃疾见过面。

到了辛府，馨儿上前敲门，却听门房说辛弃疾一早出去，至今未归。馨儿问他什么时候回来。门房摇头，说我家公子近日颇为忙碌，有时两三天不归，有时一月不归。

馨儿无奈，如实告诉冷秋月，安慰她说辛公子还活着，日后自然相见。

冷秋月很失望，一颗芳心跳个不停。他既然没死，为何一直不找自己呢？

她俩正发愁时，却见街角走来一翩翩少年，跟门房打了个招呼，径直进入辛府。